第1章 地府

天地間陰沉得像是布滿了鉛雲,僅有一輪孤懸的血月散發著慘淡的光芒,目之所及全是灰蒙蒙的。

苗笙站在灰暗的水域之上,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幾乎沒有重量,籠罩著他的金光格外舒服,好似躺在母親懷抱般安心又溫暖。

記憶中他從沒體驗過這種溫情,此時才有些理解為什麽孩子都會依戀母親,這種感覺真的很美好,連情緒早已練就得平穩無波的苗笙都生出了些許沉醉,一點也不在乎正身處傳說中的陰曹地府,而他,已經變成了鬼,或亡魂,反正是涼透了。

動了動手腳,苗笙露出開心的笑容,能不受一絲痛苦的死去,對他而言可以稱之為幸運了。

更驚喜的是生前他的身體殘缺不全,死成鬼後零件竟然是齊全的,能用雙腳站立簡直太棒了。

地府的河水也挺有意思的,各種動物的亡魂在水面上奔跑自如,它們來到地府就會心無旁騖的徑直向前奔去,對周遭的情況連看一眼的想法都沒有。

人類的鬼魂就有所區別了,苗笙可以穩穩的站在水面之上,連褲角都沒打濕。

周圍絕大多數鬼卻只能半趟著水,每走一步都會有水花濺起,弄得身上濕淋淋的。

還有少數幾只鬼整個身體都被浸泡在河水中,他們發出淒厲的慘叫,在水中拼命掙紮。

他們的慘樣把周圍所有鬼都嚇得遠遠的,生怕自己也會遭到同樣的惡運。

苗笙對比了一下幾種情況的區別,趟水的鬼身上無光無暗,幹幹凈凈的與普通活人一般無二。

在水裏撲騰的鬼身上,或多或少帶著些黑色的斑影,河水並不是想將他們淹沒,而是在不停溶解著他們身上的黑斑。

畫面看起來有點恐怖,因為那些黑斑是長在鬼身上的,被河水溶解後,這些鬼的體型也會隨之縮小。

並不是身體出現缺失,而是整體變小了,有一只甚至都維持不住人形,最終變成了史萊姆似的大果凍。

失去人類形態的鬼,與隨處可見的非人類亡魂一樣,都懵懵懂懂向前走著,神智並不是太清楚的樣子,來世再次投胎成人類的可能性大概是沒有了。

與這兩類鬼相比,能站在水面上的苗笙就厲害了,他的身體被融融的金色光芒籠罩著,像是傳說中有功德金光護體的大善人一樣。

這個猜測讓苗笙有點方,他生前是個連普通人都比不上的殘疾人,如果不是國家的惠民政策好,生來便被丟棄的他,用不了幾天就得重新投胎去。

雖然長大後,為了回報養育他的孤兒院和祖國,他每個月都會捐點小錢,可天下做好事的人多著呢,那點功德不至於讓他的護體金光像裝了光帶似的吧?

想不明白,苗笙幹脆不想了,他站在原地太久,被好多人……鬼暗戳戳的注視著,生前因為身體殘缺,他很不喜歡這種打量的目光,於是他擡腳踏在水面上也向前方走去。

有動物的亡魂做指引,在地府想迷路都不大可能,苗笙這個路癡第一次在陌生的環境中如此放松,他邊走邊打量周遭的環境,將所見所聞與生前有關地府的傳說一一對照。

腳下的河水應該是忘川,或者叫黃泉?

找不到傳說中撐船的擺渡人,死進地府的亡靈都在自己趟過忘川水。

大概是因為靈魂來去空空,沒錢付擺渡費,撐船的都罷工了。

也不見盛開在忘川兩岸的彼岸花,傳說中鮮紅似血的彼岸花是黃泉路上唯一的風景,可這裏一眼能望到的地方只有昏暗的河水,連岸在哪裏都搞不清楚,烏泱泱的亡靈才是唯一的風景。

那麽多傳說裏面唯一靠譜的,好像只有忘川河水洗滌靈魂業障的能力。

苗笙看著那些被洗得嗷嗷慘叫的鬼,也不知該同情還是罵他們活該,只好眼不見為凈的不停向前走。

正琢磨前方能不能出現三生石,望鄉台之類的景點,一對正在上演全武行的中年男女引起了苗笙的注意。

他死得太突然,只覺得後腦被拍了一下,連疼痛都沒感覺到,就站在地府裏了,並沒看見導致他死亡的原兇。

可在見到這兩個人時,他卻能明確的知道,就是他倆把他的小命終結掉的。

兩個人打得投入忘形,水花四濺,從他們邊打邊罵中,苗笙總算知道了自己的死因。

這是一對中年夫妻,男的創業女的照顧家庭,男人賺到些小錢後就飄了,無恥的自稱只是犯了大部分男人都會犯的錯誤,妻子應該理解並原諒他。

在得知自己被三兒了,妻子的心裏防線瞬間崩塌,她想離婚卻沒有親人支持,最終患上了抑郁症。

因為周圍人的不理解,她的病情越來越重,終於有一天崩潰了,開車帶著丈夫往迎面開來的重卡底下鉆,苗笙則是被他們車上飛出來的一塊石料給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