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第2/7頁)

下樓的時候,聽到樓下梅姐在和什麽人說著話,沈歲進從樓梯轉角露出了腦袋,才看見是段汁桃來了。

段汁桃正提著一個竹編的菜籃子交給梅姐:“這是我小姑子去舟山旅遊的時候,買的一堆海貨,給我們郵了過來。裏頭有鰻魚鯗、鯧魚幹、魷魚幹、目魚幹。琮玉買的也太多了,我們家才三口人,吃不完,分了點兒給吾大姐,又送點給你家。梅姐,你見多識廣,做海鮮肯定比我們這些半吊子厲害。”

梅姐接過菜籃子,低頭往筐子裏一看,撿起一張魷魚幹放在鼻子下聞了聞,說:“魷魚幹泡發半天,時間不要久,就要那種半幹半濕的狀態,加點小米辣和花雕酒,和韭菜花一起炒,別提多鮮多有嚼頭了。”

段汁桃笑了笑,就知道梅姐是個懂行的。

聽到樓梯上響起的腳步聲,轉頭一看,沈歲進在家呢。

“小進在家啊?星回這孩子中午沒回來呀。”言語間,把沈歲進和單星回形容成連體嬰似的,好像他倆就得無時無刻的在一起。

沈歲進身後又躥出來一個丫頭,眼生,沒見過,段汁桃沖那姑娘不溫不淡地也笑了一下。

陸之瑤起先只是覺得大門口站著的婦人有些眼熟,她好像在哪兒見過,然後想起來沈歲進電腦的桌面背景就是她和她媽媽的合照,眼前這個婦人雖然上了年紀,但確實和沈歲進的生母長得有六七分像。

讓陸之瑤徹底震驚的是,那個婦人嘴裏說出“星回”兩個字,這讓陸之瑤一下反應過來,樓下大門口站著的,就是單星回的媽媽——段汁桃。

陸之瑤見到老鄉,一下又激動了起來,沖下樓,跑到段汁桃跟前熱情地打招呼:“阿姨,我是陸之瑤,興州一小六班的,和單星回是小學同學!”

段汁桃懵了,哪個陸之瑤啊?

梅姐也奇怪,陸之瑤怎麽還認識段汁桃呢?這世界也太小了……

見段汁桃一副想不起來的樣子,陸之瑤才半紅著一張臉,半吞半吐地提醒段汁桃:“我媽媽,之前和您在一小門口起過爭執呢……”

其實也不算爭執吧,她媽和段汁桃也沒吵起來,頂多她媽在那兒陰陽怪氣地指桑罵槐。

何薇在校門口眾目睽睽之下訓女的時候,陸之瑤在那時,其實是很感激段汁桃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的。

陸之瑤從來沒想過,原來會有一種家長,是可以顧及到孩子的自尊心,把孩子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家長的私有物,隨意在人前作踐,以顯示自己作為家長在孩子面前有多耀武揚威。

陸之瑤不羨慕單星回的聰明絕頂,每次考試成績甩出第二名的她一大截,一騎絕塵,但她羨慕他有一個好媽媽,一個懂得給孩子體面和自尊的媽媽。

這才是她真正望塵莫及的。

她的媽媽何薇,是一個傲慢又孤高的女人,精致的利己主義者,只顧自己享樂,仿佛生孩子只是她作為女人,來這世間體驗一遭生孩子時天崩地裂的陣痛。痛過之後,她就要加倍報復性地享受回來,所以她從來不喜歡和孩子待在一起,畢竟養育孩子的過程,絲毫不比生孩子短多少痛苦。

陸之瑤所有關於童年的印象,都充斥著媽媽看她時那張厭惡的臉孔。那張生厭的臉,每一秒都在提醒著自己,她是何薇的拖累,沒有她,何薇會是一個沒有汙點的女性主義作家。

可笑的女性獨身主義,陸之瑤看了母親的那些長篇著作,幾乎每本長篇小說的女主角,都是自私精明又冷漠的不婚不育主義者,唯一一個女主角曾經生育過的,生下的還是一個死胎。

所以她媽到底是多想她死啊?陸之瑤在她的文字裏,感受不到一丁點的溫度,以及何薇作為一個女性,作為一個母親,對孩子該有的愛與關懷。

何薇從來不對外宣稱自己有一個女兒,只對外公布過自己的婚姻狀態是離異。何薇所有的朋友中,徐慧蘭是唯一一個知道陸之瑤存在的人。

不知道是出版社給她出的主意,怕有孩子的形象,會拖累何薇作為女性單身主義作家的人設,又或者是何薇自己,真就覺得陸之瑤是個多余的累贅。總之這世間,除了何薇最親的親人、徐慧蘭以及一些工作夥伴,沒人知道何薇還有一個女兒。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人都不在了,陸之瑤不想繼續追究這些媽媽到底愛不愛自己的事。媽媽再一無是處,她至少給自己留了一筆錢,把她當做沒有感情的提款機就好了。

陸之瑤從某些角度,繼承了母親的冷血與精明。從小到大,母親沒給過她多少愛,她就學習母親的冷漠,吝嗇到母親死後,自己多一秒的懷念都不想浪費在她身上。

母親的追悼會上,親戚指責她無情不孝,一滴眼淚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