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歲進念完了大一的下學期,暑假準備和同學上瑞士避暑。

瑞士沈歲進一年基本上去兩次。寒假去滑雪,暑假去消暑。

每年暑假,沈歲進都會去Wengen一家叫Regina的小旅館,住上一星期左右。不為別的,就是因為旅館的主人,在前台養了一只長得很像路卡的可卡犬。

路卡是媽媽生前最愛的狗,在沈歲進回國前夕走丟了。

前幾年,沈歲進去瑞士旅遊,在下榻的酒店,偶然間發現了這只神似路卡的小狗。曾經動過心思,想把它買下來帶回國,可惜主人不肯割愛。所以後來就變成了,沈歲進每年都要定時去那家小旅館住上幾天,主要目的就是探望這只狗。

期末考才考完一周,別的同學還得等半個月左右,才能收到郵寄的成績單,而作為京大教師子弟的沈歲進,已經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學期自己的成績和年級排名。

沈海森已經在電話裏通知了徐慧蘭,閨女這學期特別給他們掙臉,考了新聞系的年級前三。照這勢頭下去,保研名額,非自家姑娘莫屬。

徐慧蘭心情大好,高興極了,撂了沈海森的電話,就馬上撥響了家裏的座機號碼。

接起電話的是梅姐。

去年在響應領導幹部年輕化的號召下,徐慧蘭升了出版處的正處,成為出版局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正處級幹部,職級高了一級,但工作量卻不止翻了一番。

工作上的業務和大大小小的會實在太多,加上一個月最起碼有十個工作日在外出差,徐慧蘭就打電話給大姑姐沈海萍,讓沈海萍把梅姐請回了家裏,照料一家三口的日常生活。

梅姐接起電話:“噢,小進呀?在二樓琴房臨陣磨槍練琴呢。後天她朋友有個小型個人音樂會,請她去當鋼琴雙人奏的副手。是嗎?期末考成績我去和她說,先生也真是,太太你工作這麽忙,他怎麽把電話打你那去。噢噢,一會兒農場送生態老鴨來呀?好好,晚上我多燒兩個菜,等你和先生回來吃。”

掛了電話,梅姐仰起脖子,就在樓梯口喊沈歲進:“小進、小進,你徐阿姨來電話,晚上她和你爸回來吃,慶祝你這學期期末考總成績年級第二!”

沈歲進正好停下手上的彈奏,在調整節拍器,聽見樓下梅姐的吆喝,“噢”了一聲算是回應。

怎麽才第二呢?第一是誰啊?可能是新聞采訪那門專業課自己沒考好吧,那天正趕上小感冒發燒的第一天。

空調外機嗡嗡作響,琴房有窗的那面墻沒做隔音,吵得沈歲進更加不滿意自己練的曲子了。幸虧下星期就要去瑞士度假了,不然在這個暑假,要聽一整個夏天的空調外機嗡響,沈歲進覺得自己會得神經衰弱。

“小進、小進,你下來一下。”梅姐的聲音又從樓下傳來。

“什麽事兒呀?”沈歲進撂下手裏的節拍器,起身往樓下走。

一打開琴房的門,裏外冷熱交加,讓沈歲進覺得整個身體的皮膚表面,起了凝結作用,掛上了一層薄霧一樣,黏黏糊糊。

沈歲進的真絲裙擺到了夏天,開始真正神采飛揚。不過眼下正午的太陽太毒,任憑這裙子再怎麽翩躚起舞,擺起的弧度,多少有點狼狽的意味在裏頭。

今年夏天,才真正入伏不久,怎麽就這麽熱呢?

院子裏的杏樹,已經爛了一地熟透的黃杏。梅姐只拾掇掉一半的爛杏,她說留一半在地裏沃沃土,來年這杏樹才能結果結的更好。

沈歲進還沒下到一樓,就聞到了樓下傳來的陣陣爛熟杏子味兒,這氣味讓她覺得甜膩得慌,又混雜著一股爛果子的酒精味,別提多讓人堵得慌了。

沈歲進緩步下樓,看見正門口強烈的日光裏,站著一個被陽光暴曬的身影。

是一個看著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腳邊停著一只老式牛皮行李箱,裏面鐵定塞爆了衣服,看起來就沉甸甸的。身形長瘦,穿著一條不透氣的假真絲裙,大約是材質太不透氣了,把姑娘捂出了滿頭滿臉的汗。還有那高原蘋果似的的雙頰,在蒸騰的暑氣裏,居然叫人看出了一盤沸水裏煮開的紅蝦子感覺。

梅姨說:“她說她找人。”

沈歲進問:“你找哪位啊?”

小姑娘說:“我找我媽。”

沈歲進打量著她:“這裏是錦瀾院2巷13號,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小姑娘晃了晃手裏的紙條,照著上面的字,念了一遍,語氣堅定:“錦瀾院2巷13號,沒錯兒,就是這裏。”

沈歲進疑惑的問道:“你媽哪位啊?”

小姑娘目光堅毅:“徐慧蘭,徐女士。”

沈歲進險些一個趔趄,從最後一階樓梯上跌了下來。

她說什麽——?她找徐慧蘭,徐慧蘭是她媽!?

沈歲進的頭皮驟然發麻,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頃刻間覺得家裏這是要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