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4頁)

這世上,沒有誰對誰好是必須的,這麽多年,她能在那個家源源不斷的釋放自己的勤勞與無私,就也能隨時收回自己的縱容和寵愛。

人心不足的黑窟窿,忘恩負義的促狹鬼,往後也別想她在那個家能給什麽好臉!

老太太越想越恨,恨到極處,又為自己無限悲愁起來。

那個家,住著年輕不懂事的媳婦們,鳩占鵲巢,啃她的肉,飲她的血汗,連一絲肉糜都不放過;可閨女這,畢竟是女婿掙錢養家,女兒的腰板始終挺不直。她一個丈母娘,在這日久天長的,也不是事兒,可憐自己,一把年紀竟落得無以為家了。

女人,一輩子庸庸碌碌,生的孩子,是自己的,卻也不是自己的。兒子大了,是兒媳婦的。女兒大了,是女婿家的。自己打年輕時,辛苦一輩子掙下來的家,成了兒子兒媳婦的享樂窩;而到女兒女婿家呢,自己又成了外客。

女人啊,往前幾十年,還低賤的不配擁有姓名。

老太太想起自己早已作古的母親,纏著小腳,名喚翠蓮,可墓碑上,荒涼刻著的,只有:曹秦氏。

兄弟姐妹們,這幾年,相繼走得只剩下自己。

如今這世上,除了自己,誰也不會再記得母親的名字了。

女人啊,真是到老,終其一生,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

晚霞褪去最後一抹潮紅,天就只剩下藍紫的暗。

段汁桃坐在沙發前,一面給母親纏毛線,一面看著電視裏的肥皂劇。

新電扇吹得毛線在風裏抖動,一根根毛絨長線,像琴弦一樣被撩起漣漪。

“這會就準備打毛衣啊?”吾翠芝吃了晚飯慣來喜歡上單家的院子溜達,頭幾天段汁桃的娘家媽來,聽說來北京是為了瞧病,便不大好意思在人家家務纏事兒的時候上門討嫌。

昨天中午,看著她們娘倆興高采烈的挎著手從醫院回來,就知道段家老太太這病,多半也只是小毛病。

這不,到底閑不住,又上單家這點卯來了。

段汁桃和她要好,便也不見外,起身招呼的意思都沒有,手裏依舊來回纏著毛線,直呼:“翠芝大姐,沙發上挑個空地兒你隨意坐,瞧我和我媽收拾毛線把家裏亂的。我媽打毛衣手藝比我好,趁著她在的時候,翻一翻星回去年短了的毛衣,把袖子接長些。”

吾翠芝也不客氣,屁股往沙發上一挪,挑了個能吹著風扇的角度坐下。

問候兩句:“嬸子,聽汁桃說您的身體沒大礙,我說也是,咱們莊稼人的身體瓷實,哪那麽容易說倒就倒呢?”

幾天下來,吾翠芝愛和段汁桃嘮,老太太也不臉生了,便和她拉起家常:“沒事兒,等入秋了,天涼快了,上醫院做個小手術,我就能好。汁桃說,院裏種的黃瓜是你去年留的種兒,我還沒見過結的這麽好的黃瓜秧子呢!”

吾翠芝說:“是我們家老張替我厚著臉,去跟農學院的袁教授拿的,聽說他們實驗室今年篩選培育的黃瓜種更好!”

閑嘮幾句,吾翠芝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便哀嘆起氣兒。

段汁桃知道她是對晌午華秋吟那事,打探的有眉目了,問道:“華老師在醫院裏還好吧?”

吾翠芝撇了嘴,搖搖頭,惋惜的說:“聽說送到醫院的時候,臨門一腳,大出血了,後頭搶救,子宮都摘了。”

段汁桃聽得臉色煞白,連子宮都沒了,這女人還成女人麽?

何況華秋吟和曲一郎這樣的年紀,又是半路夫妻,往後的日子,該多難啊……

“小華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學校派了三四個領導過去慰問,孩子沒了,聽說曲老師倒還好,傷心歸傷心,畢竟是男人,總不好人前過於失態。只是華老師,麻醉一清醒,知道孩子沒了,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肝腸都斷了幾回……就這樣,旁人哪還敢告訴她,子宮也摘了,啊?”

段汁桃手裏纏毛線的動作慢了下來,心也跟著一起揪著,說:“是不好和她說,小月子也要養好,本來就上了年紀才要的頭胎,再知道這事,雙重打擊,這人還有活頭麽?”

老太太也搭嘴說:“孩子沒了還能再懷,只是這撒種的地都沒了,你讓牛耕個什麽勁兒?”

吾翠芝應道:“可不是這個理麽?”

想起自己之前還說過華秋吟婆婆的壞話,眼下也愧疚同情起來,“曲老師他媽,一把年紀也可憐。千裏迢迢的從四川趕來,一個老太太,普通話都說不利索,愣是一個人倒火車,倒到了北京。眼下兒媳婦掉了胎,往後也再沒指望了,這時候誰還顧得上她,一個人也不知道哪來的本事,人生地不熟,居然也摸到了醫院,渾渾噩噩的抱著曲老師痛哭大哭。”

哽了一聲,“那老太太心腸也怪好的,倒不計較小華之前的那些事兒,只一個勁的扇自己嘴巴子,說全賴她自己貪心,要不是她貪心在食堂多打肉,小華也不會被臊得自己親自去打飯,更犯不上被姓馮的沖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