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房子是新砌不久的,沈家父女昨天剛搬進來,因此沈歲進閨房的門,只安了玻璃,沒掛上簾子。

沈海萍悠悠的透過玻璃,向門外望去,心下又是一緊。

門外站著的女人,迤邐清艷,模樣與逝去的弟媳向雪熒一般無二,不過女人身上那股流於世俗的氣質,讓沈海萍很快回過神來——這人,絕不是向雪熒。

只略微調整了眨眼的功夫,沈海萍已然恢復了昔日從容威嚴的神態。

她的失神,沈歲進落在眼裏,卻有幾分紮眼。

她從大姑姑的面容上,看到的不是故人重逢的驚喜,而是帶著心懷愧疚的驚嚇。

原來這世上,除了她自己,誰也不會再真正盼著母親回來了。

就連剛剛在院外,父親碰上與媽媽長相極其相似的段阿姨,眼底的幽光,不是傾瀉汩汩的思念,而是存蓄猶疑的過分冷靜。

這滿院的人,看似熱鬧,卻填不滿她心裏那個孤獨的窟窿。

沈歲進至此,大約也明白了,只有孩子才會不計生死,全心全意愛著父母。有時候,就連相濡以沫的枕邊人,都不那麽可靠。

沈海森揉了揉閨女的發頂,問她今天在學校過得怎麽樣,今天算是沈歲進插班,正式第一天上課。

他目光故意不看此時手足無措的段汁桃,怕自己的逼視會顯得太過灼熱。

沈歲進此時沒有心情,隨便敷衍的應付了幾句。

段汁桃又是她請進門,想介紹給大姑姑的,總不好把段阿姨撂在一旁,冷落了人家。

沈歲進盡力讓自己提起興致,介紹道:“這是我同桌單星回的媽媽,就住在隔壁。”倔強的不肯再多解釋一句。

沈海萍這才把人對上號,原來是剛剛那個小小年紀卻很有主意的小夥子媽媽。

沈海萍心虛的和段汁桃打了聲招呼,令段汁桃一時受寵若驚,更是連雙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段汁桃一會交叉垂放在大腿上,一會又覺得不妥,抽出手來負在身後,這樣一擺,更覺不像樣,暗自腹誹:你這手咋回事?怎麽還在身後揣上了!究竟誰才是領導!?

笑呵呵的尷尬道:“您們忙,我鍋裏還燉著菜,回家去看火。”

沈海萍看出她的窘迫,笑著擺手讓她去了。

段汁桃如獲大赦,心頭卻依舊急跳,儼然像是收押的犯人剛面臨了一場酷刑審問,一字一句如實招來,將功抵過方得劫後余生。

一面慶幸,一面怪道:這通身氣派,真不愧是領導。自己明明什麽都沒做,什麽都沒錯,在大人物面前,氣量卻不由自主先矮上半截。

沈家這對兄妹,光是拿眼睛打量她,就讓她覺得自己是被貓爪摁住的老鼠,抓肝心撓。

好在屋裏的保姆送她出門時,寬慰了她幾句道:“妹子你別驚著,我們家夫人年輕時就是這種性格,瞧著冷冷的,見著生人也不多言語,其實面冷心熱,是個菩薩心腸。”

兩人跨出門檻,恰好碰上食堂送菜的人來,梅姐便也不和段汁桃多攀談了,急著去屋裏擺飯。

梅姐招呼送菜的人往飯廳裏去,等擺好飯菜,就去請沈家人上桌吃飯。

沈歲進眼下慪氣,神色懨懨的說沒胃口,撂了話就徑自往房間去,還把房門上了鎖。

沈海森和沈海萍,誰也不懂她為什麽慪氣,只當她第一天在學校過得不如意,便也沒多過問,只讓梅姐單獨先揀了飯菜,給她留了飯。

沈海萍吃飯前,慣來要嚼一口凈嘴茶,梅姐早把茶水給她晾起來了,眼下端了半溫半熱的茶水來,有眼色的溫吞道:“今天下午華老師來過。華老師本事真大,聽說這屋裏的家具都是她幫著置辦的。”

沈海森猶不自覺的大口撥飯,一覺睡到晌午,早飯沒趕上,中午又是對付著吃了一頓,到了晚飯的點,餓得心慌,對著一盤醋溜白菜都是大快朵頤。

見他沒反應,只顧著吃菜,沈海萍架不住心疼,幫著往他的碗裏布菜,囑咐道:“慢點吃,吃快了傷胃。”

光是見沈海森這副醉心事業連飯都顧不上吃的模樣,沈海萍料定剛剛必定是華秋吟在扯謊。

一個男人專注事業,溫飽尚且自顧不暇,哪還有閑心去和女人風花雪月?

沈海萍想到這,不由心情熨燙幾分,連語氣都緩和起來,“吃了晚飯,你陪我上錦瀾院看看媽。”

沈海森聞言,停下筷子,問道:“媽這兩天不是天天見麽?”

言下之意,並不想去那院聽老太太嘮叨。

“你在外十來年,回國的次數,十個手指頭數的過來。媽身體一向不好,現在上了年紀,大小毛病更是說來就來,如今你回來了,是該盡孝的時候了,天天見嫌多?”

說到這個,沈海萍心裏便有埋怨。

父母年紀漸大,他們好歹也是姐弟兩個,可父母的身體一旦出了差池,總是第一時間撥響她的電話,而弟弟呢,身在國外,自然是指望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