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女人犯起懶,這個家便運作不起來了。

段汁桃昨夜睡得並不好,夢裏一會是已故公公婆婆的笑聲,他們微笑的抱著嬰兒時期的單星回在金黃色的谷地裏,撫摸著飽滿的莊稼穗子,孩子和穗子一樣都是胖乎乎令人滿意的;一會場景又變成了公公出殯的那天,婆婆傷心成淚人,一面喊孫子星回揚好靈幡,一面雙手一抽一抽地拍打在棺材上,鼻涕眼淚在送靈的路上灑了一地。

迷迷蒙蒙間,天邊翻起了紫靛色的白,段汁桃才徹底踏實睡著。

再醒來就是單琮容已經從食堂打好早飯回來,父子倆已經吃過早飯,沒了段汁桃的安排,他們一時不知道該做些什麽,便各自窩在沙發和板凳上看報發呆。

洗了臉,享用了豆漿和油條,段汁桃這才精神起來,提議道:“今天起晚了,上午就在家裏,吃了午飯我們再出去轉一轉,晚飯就在外面吃吧,明天我們再去T·安·門和故宮。”

“媽,我想吃銅鍋涮羊肉。”單星回說。

“你這張嘴倒是見多識廣,才來北京幾天就知道銅鍋涮羊肉。”段汁桃睨了他一眼。

“班上同學說的,回民街上的烤羊肉和羊肉火鍋味道最正宗。”

“這麽快就交上朋友了呀?”段汁桃為兒子的社交能力感到驚奇。

“坐我前排的陸威說的,我說剛來北京,他給我介紹北京美食。”

“行吧,晚上就去那個什麽回民街吃火鍋,不過下午我打算先上衣服市場去給你爸買幾件毛衫。來之前光顧著給我們倆置辦了,天馬上變冷,你爸衣服太舊了,穿了十來年還舍不得丟。我看見合適的,再給你姑家的明明表弟買幾身小孩的衣裳郵回去,來之前你姑和姑丈給了你五百塊,總不能咱們一點回禮都沒有。”

單琮容卻道:“給你就收著唄,還回什麽禮。琮玉也算你拉扯大,上大學也是你供,現在她過得好,孝敬你也是應該。”

他們男人哪裏知道人情往來的重要,姑娘出嫁了,又不是和娘家再不相幹了。

人家願意給五百那是擡舉你,看得起你,你要是一味只知道收進來,沒有貼出去的,反倒叫人家看輕了,覺得你不識擡舉一味小吝。

有來有往才是長久的經營,再說,娘家人把琮玉放心上,在婆家琮玉便也受尊重,她過得好了,自己這邊也沒有後顧之憂。

男人直來直往,根本不曉得這裏頭的門道,段汁桃也懶得和他解釋,只吩咐他有空多和琮玉還有妹夫聯系,別讓人家以為他們一家雞窩飛到鳳凰巢,攀了富貴不認自家親戚,把他們冷落了。

單琮容處置起家庭關系很有一副油腔滑調的門道。

在妻子面前,從不護自家人的短,畢竟這麽多年,自己那點工資大部分折在給爹媽養老看病還有供妹妹讀書出嫁上了,但他的嘴巴緊,從來都只把這些功勞算在妻子段汁桃的身上。

就像剛剛他說單琮玉上大學,也是段汁桃供的。

家裏只有他這麽一個勞動力在外上班掙錢,妹妹讀書出嫁的錢能從哪來呢?還不是他掙來的工資裏劃撥出來的。

但他卻把這樣的功績推給段汁桃,回鄉也是逢人便說是段汁桃照顧伺候他們一大家子,就連妹妹上學和出嫁的嫁妝,都是段汁桃勞心勞力一手操辦。

這叫錢實實在在地花在了自家人身上,也哄得妻子任勞任怨,對他這麽多年沒攢下一分工資沒有半句怨言。

家屬院裏和他類似的家庭不是沒有,家中只有一個勞動力在外掙錢,兜裏幾個子兒全消磨在了一家老小上,一年到頭攢不下半個子兒,因此媳婦們總為著錢這件事鬧得家裏雞飛狗跳。

今天算計你爹媽看病用了多少,明天盤著你兄弟姊妹人情花了多少。像他這樣把妻子哄得服服帖帖,全是靠前人磋磨實踐,自己察言觀色得出來的經驗。

出門在外,總有人對他說,女人麽,總是嘴硬心軟,聽上幾句好話,便也死心塌地了。

說好話又不需要什麽本錢,況且男人確實需要對女人說好話,你要是見天跟自己娘們吵,這家裏準能吵出一個比你還厲害的母夜叉來。

拌嘴,從古至今,都是男人矮上一頭,真要與女子斤斤計較,這樣的男人便會被人恥笑娘裏娘氣,登不得台面。

世俗裏,就連罵人,用的都是:娘炮。

可見男人真不能與女子一般計較,有失身份。

所以單琮容在與妻子爭辯吵嘴這件事上很想得開,做男人無非就是:嘴要甜、心要實、還有下面那東西要硬。

把老婆伺候好了,哄得她每天心情美滋滋,男人便也不愁沒有好日子過。

像剛剛那樣,他不護短,哄得妻子心裏舒坦,妻子又實實在在地為妹妹家的孩子去張羅新衣,這錢花出去的效果,誰心裏都好受,誰都滿意,何樂不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