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坐明堂

聶昭向國君和仙官陳述案情,解釋她發現舞弊的來龍去脈,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

雙方都心知肚明,勝負的關鍵不在於此。

比起事實本身,嗓門更大那一方,所提出的主張才能成為“真相”。

僵持半晌之後,鎮國公率先發起攻勢:

“仙子,你指控我主使仙試舞弊一事,實屬主觀臆測,空口無憑。我擔任國公之位多年,自問一心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此事我不敢認,更不能認,還請仙子見諒。”

一聽這口氣,段位就比他那便宜兒子高多了。

聶昭不慌不忙道:“這並非我一面之詞。令郎,令郎的朋友,國公府前往山市采買的小廝,販賣蠱蟲的蠱師,都可以為我作證。”

鎮國公冷眼看她:“仙子手段酷烈,誰知會不會是你嚴刑拷問,屈打成招?”

聶昭:“這個嘛……”

誒嘿,那還真是!

不打就沒人說實話,一打又會變成“屈打成招”,這也是太陰殿斷案的難點之一。

不過聶昭早有打算,擡了擡下巴,信手向兩位噤若寒蟬的仙官一指:

“既然鎮國公信不過我,何不讓他們搜一搜魂,大家一起看個明白?他們都是辰星殿之人,想必會對世子格外愛護,國公大可放心。”

鎮國公面色一沉:“搜魂之事,豈能輕易出口!無論再怎樣小心,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傷了我兒魂魄,他便會終身癡傻……”

聶昭:“哦。”

聶昭:“那和現在有什麽區別嗎?”

鎮國公:“……???”

他雙頰狠狠抽了一下,幾乎連假笑都掛不住,一邊幻想著將聶昭千刀萬剮,一邊極力克制話中顫音:

“無論如何,搜魂之計絕不可行。我兒是金家唯一的血脈,就算我點頭,我祖父也不會答應。”

聶昭奇道:“他不是有個妹妹嗎?怎麽,你們家兒子是血脈,女兒是地裏長出來的?”

不等對方搬出“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一套陳腔濫調,她便撇了麗嘉撇嘴角,毫不掩飾眼中的輕蔑之意:

“不過,你只有一個兒子,這和我有什麽關系,為何要我來寬容忍讓?難道這是我害的嗎?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是只不下蛋的公雞。”

鎮國公:“???”

你是從哪片大陸來的,你們那旮旯公雞會下蛋???

……不對,倘若是妖獸,那還真有可能!

要說“不下蛋的母雞”,鎮國公倒是沒少罵過別人。

為了開枝散葉,他讓太醫院準備了十來套調理身體的“生子秘方”,一天三頓地喝,後院裏天天烏煙瘴氣,雲霧蒸騰。光看這場景,不像王公貴族之家,倒像是個賣假藥的小作坊。

但即使如此,直到他年歲漸長,一點點喪失世俗的欲望,他也沒能下出第三個蛋來。

鎮國公呼風喚雨,只手遮天,唯獨這一點是他心中隱痛,一碰就血如泉湧——

他們老金家的男人,不行啊!

“如此說來,那可就麻煩了。”

聶昭沒打算深究金家的生育能力,捅完這一刀就迅速回歸正題,“鎮國公不信人證,又不肯接受搜魂,看來是想讓我拿出‘物證’了。若我拿得出來,你是否會認罪伏法?”

鎮國公心頭一凜,正色道:“我何罪之有?仙子若有憑證,盡管拿來,交由眾人共同驗視。”

他自認為處理得幹凈利落,沒留下一點把柄,但為了以防萬一,話中依然留有余地:

“除非這兩位仙官點頭,我才會低頭認罪。否則,僅憑仙子一家之言,斷不能顛倒黑白,讓我蒙受這等不白之冤。”

“……”

聶昭用余光掃了一眼那兩個打工人,感覺他們倆快哭了。

她胸有成竹,也不浪費時間與鎮國公討價還價,將裝有蠱蟲的錦囊握在手中掂了一掂,淡淡笑道:

“好,就依你說的辦。”

“如你所見,用於舞弊的‘移花蠱’在我手上,販賣蠱蟲的蠱師認得你們家下人,說得出時間、地點、接頭方式,各方口供嚴絲合縫,分毫不差。這些證據,我自會統一呈交給仙界。”

說到這裏,她別有深意地放慢語氣:“鎮國公,我最後問你一次。我手上的蠱蟲,你見過嗎?”

“從未見過。”

鎮國公老神在在,編瞎話不打草稿,“蠱蟲也好,仙試舞弊也好,我都是第一次聽聞。仙子若是不信,何不回到仙界,前往辰星殿查證一番?我相信清者自清,世間自有公道。”

清是肯定清的,聶昭想。

只不過這個“清”,指的是“清理罪證”。

若她所料不錯,試卷剛一遞交到仙界,金仙君便會抹去一切舞弊痕跡,永絕後患。就算她找到當年的辰星符,也無法從中發現半點蠱蟲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