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甲字肆號雅間內,縷縷白煙自三足螭紋香爐鏤縫中裊裊升起,姜瑩坐在山水屏風後面,手執茶盞抿了口清澈的茶湯,耐心等候。

聽聞侯府三公子素來喜歡收集字畫,所以她今日特意安排人將他請進隔壁雅間,還帶了一幅吳清子的雪梅圖,想借此接近。

正午時分,隔壁傳來細微的響動,隨後是門關上的聲音。

門又開開關關了兩遭,姜瑩猜測是夥計在上菜。

等隔壁徹底安靜下來,姜瑩這才起身,走到西側博古架前,素手輕輕轉動最上面放的官窯青瓷花瓶。

隨著機關轉動,東側墻壁緩緩移開,露出一道可容一人經過的窄狹小門來。

姜瑩深深呼了口氣,拿著卷好的書畫,穿過小門來到隔壁雅間。

屋中陳設和剛才的雅間並無不同,茶幾桌案,軟塌屏風,靠墻擺著紅木博古架。

雕花小軒窗透進明亮的天光,爐煙裊裊,山水刺繡屏風後面映出一道男子身影,正坐在軟榻上,半倚案幾,慢條斯理地細細品茗。

被屏風遮擋住,看不清他長什麽模樣,只能依稀瞧見個修長高大的輪廓。

聽見有動靜,這位公子也並未貿然叫喊,依舊安安穩穩地坐在原處,足見是個穩重鎮靜之人。

定了定神,姜瑩施施然走上前行禮,彎下白皙的細頸,嗓音嬌甜帶羞,“趙公子,小女偶得一幅吳清子的雪梅圖,聽聞趙公子素來喜歡收集字畫,想請趙公子幫忙鑒別真假。”

話落,屏風後沒有絲毫動靜。

姜瑩並不氣餒,頓了片刻,繼續說道:“因女兒家不便露面,所以才出此下策,還望公子莫要生氣。事畢之後,不論這是否是吳大家的真跡,皆有重謝。”

裏頭的“趙公子”隔著道屏風,視線定定落在那道娉婷纖細的身影上。

半晌,才從喉間發出個音節,“嗯。”

姜瑩聽著耳熟,卻也並未多想,邁著細碎的步子走向屏風。

等繞過屏風,她緩緩打開手中的畫卷,正欲將其遞過去。

一擡眸,卻驀地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畫卷也掉到地上,滾落展開。

男人身著靡麗的緋紅官袍靜坐在塌上,姿勢慵懶隨意,臉色卻很不好看。眼底一片冷郁,面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任誰都能看出他心情很糟。

姜瑩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

怎、怎麽又是沈右安?

被領進包間的不應該是侯府公子嗎?

瞥見她慌然失措的表情,沈右安胸中仿佛有團火在燒,冷峭的面容愈發森寒,“不是你的趙公子,很失望?”

姜瑩臉上的嬌羞褪去,面色微白,慌張道:“我,我走錯房間了。”

說完,轉身便想逃,連地上的畫卷也顧不上了。

身後傳來冷沉如玉的一聲:“站住。”

姜瑩仿佛被施了咒,釘在原地,怎麽都邁不開步子。

她聽見沈右安起身的窣窣聲響,還有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心頭惴惴,揪住衣角的手微微泛白。

沈右安俯身撿起地上畫卷,他人高步量大,兩三步就走到姜瑩面前,頎長身影攔在身前,擋住她的去路。

姜瑩細若蚊喃地喊了聲:“大人。”

沈右安將折起的畫紙舉到她面前,“唰”的一聲,放開另一邊,畫卷如水般傾瀉展開。

白雪皚皚的懸崖峭壁間,妖冶綻放的紅梅栩栩如生,隔著層宣紙都仿佛能聞到沁人的梅香。

沈右安目光淩厲如鷹隼,冷嗤一聲,“走錯房間?難道不是你命人將侯府公子引到此處,又帶著他最喜歡的吳清子的書畫過來,伺機接近?”

他每說一句話,姜瑩的心尖都會跟著顫一下。

心裏頭怎麽都想不明白,他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又是怎麽替了趙公子坐在這屋中。

“我說得可對?”沈右安沉沉質問。

姜瑩咬了咬下唇,咕噥著小聲為自己辯解:“並非伺機接近,我只是想讓他幫忙鑒定字畫。”

說到這裏又理直氣壯起來,仰起尖巧的下巴,氣勢比剛才足了許多,“這青天白日的,我讓侯府公子幫我鑒定字畫真假也不行麽?”

沈右安額角跳了兩下,幾乎被她理所當然的語氣給氣笑了,“只是鑒定字畫,又為何讓小廝婢女都守在外面?”

如此行徑,不是心虛是什麽?

“我是怕他們誤會,”姜瑩信口胡謅,說起謊來臉都不帶紅的,“雖說我行得正坐得直,但誰知道這件事落在某些心思不純的人眼裏,會如何想我?”

心思不純的沈右安:“……”

沈右安笑意森森,按捺著跳動的怒意,“你的意思,是說我心思不純,胡亂猜忌冤枉你了?”

“奴家不敢,”姜瑩鼓起粉玉般的面頰,聲音嬌嬌細細,“大人如今位高權重,奴家一個小女子哪敢說大人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