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六章 杖斃

一個又一個名字被這宦官平靜地唱喏了出來。

可被念到名字的人,頓時已嚇得魂不附體。

他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尤其是那楊侃,已是一張臉煞白得毫無血色,更覺得不妙。

至於其他人,卻早已是個個屏住呼吸,突然感受到了這殿中的壓力,竟是再不敢吱聲了。

宦官足足念了七十多個名字。

而後道:“陛下有旨,此七十三人,以及南京六部及其諸省奏事言官,構陷忠良,然欲效楊漣之事否?宋朝的時候,有秦檜這樣的奸臣,今我大明,何至奸賊遍布朝野?爾等上陳張卿莫須有之罪,實乃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人神共憤。朕承天命,繼祖宗大統,十數載來,矜矜業業,如履薄冰,所圖者,不過開天下之太平,置民安居樂業而已。今若對爾等縱容,便是姑息養奸,養虎為患,特命將這所涉構陷之言官,押午門杖死,欽哉!”

此言一出。

那楊侃卻已是徹底的兩眼黑了,要知道,這杖死二字,可比單純的廷杖要嚴重得多,這就是一直打到死為止。

楊侃滿心驚慌,立即分辨道:“臣要見天子,面陳機宜。”

宦官卻是眼皮子也沒有擡動一下,只道:“還請自重,來……人拿下……”

大漢將軍以及東方番子們便早已是安耐不住,一下子沖進了殿中,直接將人拖拽了出去。

一時之間,殿中慟哭不止,夾雜著各種聲音:“我等何罪?”

“為國進言,何至誅戮?”

“饒命。”

只是這些話,無論是魏忠賢,還是那宦官,卻都無動於衷。

便是黃立極,也一臉麻木的樣子。

他只木然地瞥了一眼那些被拖拽出去的人,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感覺壓在了自己胸口的一股濁氣,總算是狠狠的吐了出來。

不當家不知柴米貴,皇帝每日被言官們折磨,他這個內閣首輔,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只不過皇帝若是受了折磨,大不了可以對這些人置之不理,甚至可以選擇震怒之下廷杖,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

可是作為百官之首的內閣首輔大學士,就算有氣也得忍著,因為你一旦生氣呵斥,反而讓他們更加名聲大噪,你若是懲罰他們,人們就會說你氣量狹小。你若是給人穿小鞋,便會有人說你奉承宮中,教你聲名狼藉,遺臭萬年。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內閣首輔大學士不但隔三岔五要被人各種腹誹,成日被人指指點點,這不幹活的人,教你這宰輔來做事。

另一方面,你還得哄著他們,他們越罵,你為了顯示度量,不但要唾面自幹,卻還需想辦法,把他的官升起來。

有明一朝,言官的升職往往是最快的。

黃立極覺得惡心。

因而現在才覺得無比痛快。

只是……他依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好像……自己在為他們的命運而擔憂。

百官一個個垂頭,此時已是大氣不敢出了。

魏忠賢似笑非笑的樣子,只在一旁冷眼看著,片刻之後,才碎步動身,前往不遠處的文樓。

文樓這裏。

天啟皇帝今兒沒有穿朝服,只一身道衣,此時正穩穩當當地跪坐在案牘前。

張靜一則與他對案而坐。

二人手輕托著茶盞,細品著茶水。

就在此時,魏忠賢碎步進來,對天啟皇帝低聲道:“陛下,口諭都傳達了。”

天啟皇帝只平靜地頷首:“知道了。”

他沒有再多說什麽,似乎覺得也沒有什麽可以交代的,只面無表情地朝魏忠賢點點頭。

魏忠賢也很識趣地退到了一邊。

天啟皇帝轉而微笑地看著張靜一,道:“張卿不日就要動身去遼東,朕心裏是有萬般的不舍啊!今日朕就算是送你一份禮吧,至少教卿家知道,你若有志遼東,京城這邊,不必有任何的擔心,今日這一場血雨腥風下來,二十年之內,就再無人敢言卿惡了。”

張靜一禁不住苦笑,說實話……事情在昨天夜裏,他就已經清楚了,東廠突然開始調動錦衣衛的人員,對許多人開始監控和偵緝,張靜一雖已卸下指揮使的職位,可當下的錦衣衛,幾乎是他一手改編的,影響力何其巨大,可以說,天下的事,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

陛下這一次……算是有預謀的鏟除異己,起先是不露聲色,等待有人自行跳出來,等到火候差不多,請君入甕之後,再直接下狠手,來個斬草除根。

只怕今日的影響,甚至會比當初閹黨鏟除東林黨時的手段更狠,影響也更大。

以至於連張靜一,都不禁為之不寒而栗。

可無論如何,他是感激和承情的。

他很清楚,一旦他去了遼東,勢必會有投機之人,試圖慢慢的影響宮中,畢竟遠離朝堂,誰也無法確保將來會發生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