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四章 真相浮出水面

天啟皇帝感受到的是一股可怕的氣氛。

這秀才言辭之中的話,無君無父。

可是這些無君無父的話,難道當真只是這秀才一人的念頭?

這個人,可是有功名的讀書人啊。

他的一番言論背後,絕不只是一個狂生囈語這樣的簡單。

天啟皇帝冷笑著看了這秀才一眼,才道:“此等狂悖之言,你可知道說出來是什麽後果?”

秀才卻是冷笑連連,閉上眼睛道:“無非一死,絕無怨言。”

天啟皇帝便咬牙切齒地道:“好,好的很,這便是你們讀書人,口裏說忠君,實為無君,一面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卻是視君為草芥。”

“本為草芥,又何須擡高呢?”秀才凜然道。

張靜一終於坐不住了,因為他知道,天啟皇帝是永遠說不過這個秀才的,雖然只是一個秀才,但是天啟皇帝論口才和他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廢柴。

當然,他總不能當即對天啟皇帝說,陛下你就別再辯了,你會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

他咳嗽一聲,制止了憤怒的天啟皇帝,卻是將天啟皇帝拖拽了出去。

天啟皇帝怒不可遏地道:“朕要將這豎子碎屍萬段。”

出了這臨時的囚室,張靜一一臉無語之狀。

天啟皇帝氣呼呼地道:“你為何攔著朕!朕定要教他心悅誠服,朕都已經醞釀好了言辭罵他了。”

張靜一道:“是,是,是,陛下博學多才,區區一個秀才,怎麽是陛下的對手?臣是怕陛下訓他太重了,他羞愧之下,若是自我了斷,這就得不償失了,我們還要留著他的性命,才可挖出背後之人。”

天啟皇帝的臉色這才緩和一些,緩了緩道:“是嗎?這樣說來,你也覺得他是滿口胡言?”

張靜一沉默了一下。

天啟皇帝皺眉道:“你為何不言?”

張靜一道:“陛下要聽實話?”

天啟皇帝道:“自然。”

張靜一嘆了口氣道:“其實……臣覺得這個儒生,說的有道理。”

“什麽?”天啟皇帝大驚失色:“這樣無君無父的話,也有道理?張卿,你……”

張靜一認真地道:“確實有道理,天下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難道不是如此嗎?天下為主,君為客,這難道也沒有道理嗎?陛下非要臣說實話,臣只好說實話了。”

天啟皇帝此時是氣得血都涼了。

張靜一隨即道:“其實……歷來,儒生們說話,都是有道理的,從獨尊儒術開始,那一朝那一代的讀書人,他們的話沒有道理呢?他們的每一句話,都說的很漂亮,讓人無可辯駁,說君君臣臣的時候,他們強調禮,用禮來定天下的秩序,通過對百姓的教化,通過確定每一個人的身份以及職責,讓大家來做自己分內的事,難道這沒有道理嗎?”

“此後,又強調正心誠意齊家治國,用這些來約束自己,克己復禮,難道這沒有道理嗎?今日這讀書人所說的話,同樣是有道理的,其實……無非是孟子的民貴君輕罷了。”

天啟皇帝這才明白了張靜一的意思,於是道:“你的意思是,這些人坐而論道,橫豎說什麽都有道理,所以我們永遠辯不過他們?”

“問題是辯與不辨,都沒有任何意義,他們的話本來就有理,陛下就算是和他說上一天一夜,窮經皓首,那又有什麽意義呢?他們是讀書人,雖也和陛下一樣受人供養,卻可以大談心性,可以坐而論道,可是陛下乃是天子,天下興則陛下興,天下休則陛下休,難道陛下能將大好的時光,浪費在這口舌之爭上嗎?”

“其實臣並不認同他這番話,他所謂的天下為主,君為客,所謂的民貴君輕,看上去說的漂亮,可實際上呢?歷朝歷代,當天子沒有了約束力的時候,會是什麽結果呢?其實說穿了,他們所言的民,動輒開口所謂的天下,當著就是民嗎?其實,此民非彼民而已。”

張靜一又道:“那些興起的流寇,他們也是民,可為何這些民寧願落草為寇。這些讀書人,還有那些被流寇襲擊的,也是民,那麽為何這些‘民’,又對流寇恨之入骨?你看,陛下,其實根本的問題就在於,他們將‘民’籠統化了,雖然私下裏,他們將人分為了三六九等,今日鄙夷這個,明日瞧不起那個,可一旦到了向朝廷示威的時候,便免不得要代表天下,為民請命。有的民,廣廈三千,奴仆成群,錦衣玉食,過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而有的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因此,民不可一概而論,而是應該將不同的民分清楚,了解他們不同的生活處境,適時的制定抑制或者幫助紓困的策略,這才是皇帝應該做的事!”

“至於這儒生大言不慚的所謂天下為主,君為客。他是什麽東西!天下是他幾個不事生產的人可以一言而論的嗎?所謂的天下治亂,不在一姓興亡,這話也沒錯,可百家之姓,天下萬民,是他可以代表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