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請陛下賜教

面對天啟皇帝的詢問,張進倒是有些糊塗了。

實際上,他自己也說不清自己在軍校中學到了什麽。

軍校裏,似乎沒有刻意的去教授什麽大道理。

甚至連文化課,大抵只是最簡單的計算和讀書寫字。

當然,學校裏有一個小刊。

都是抄寫一些尋常的知識,拿來做文化課的講義,同時也作為練字的字帖。

哪怕是行書,也並沒有教授。

因為軍校中用的都是炭筆,才沒人給你毛筆用呢。

他想了想,回答道:“每日操練,偶爾讀書,有時會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就這些?”天啟皇帝顯得很詫異,而後道:“難道沒有人來傳授什麽學問嗎?”

天啟皇帝確實很吃驚。

就這麽點玩意,就讓你轉了性子了?

其實天啟皇帝問起的時候,許多人都豎著耳朵聽。

也都想知道,這軍校中到底有什麽秘訣。

可張進的回答,實在讓人失望。

張進很認真地回答道:“是,就這些。”

天啟皇帝若有所思:“這倒是讓朕迷糊了。”

張進則道:“或許……正是因為這些力所能及的學習,才彌足珍貴吧。”

“嗯?”天啟皇帝狐疑地看著張進。

張進則道:“對於臣而言,臣自小養尊處優,所以難免自視甚高,一直都覺得自己了不起,就如我的父親……家父平日裏不愛讀書,臣萬死,一直覺得家父有種種讓人詬病的地方,覺得家父遠不如那些清貴的讀書人那般高深。可現在方才知道,原來天下的學問實在太多太多,學生最欠缺的,並不是學問不夠精進,也不是書讀的少,學生所欠缺的,恰恰是那些不起眼的小事。”

一直默默關注著自家兒子跟皇帝對奏的張國紀,萬萬沒想到張進此時會提及到他,不禁微微一愣。

卻又聽張進道:“其實那些不值一提的小事,才隱含了真正的大學問,學生在軍校中,種植過樹木,刷過靴子,折疊過被褥。臣每日都要晨跑,與人同食,與人同睡。不說其他,單說種植樹木,便是極大的學問。臣從前讀過一首詩,其中兩句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那時覺得,這憫農詩寫的很好,可到底好在何處,其實也說不清。自己親自種植了東西後,方才知道,當東西種下,悉心照料,隨時期待著收獲的心理,是何等的玄妙,此樹可能在別人眼裏不值一提,可在種植的人眼裏,卻如自己的孩子一般。倘若這樹遭了災,那之前所付出的無數辛苦,都猛然一切成空的感受,也格外的令人刺痛。天下的事,想來有得有失,可臣從前從不失去過什麽,因為即便失去的,也不是臣自己的東西。現如今,臣在軍校中,嘗遍了酸甜苦辣,有了得失,方才知道,世間的艱難,這世上的事,絕不是靠一兩句似是而非的道理,就可以說得通的。因而,反而更加清楚的明白,聖人所言的‘躬修力踐’這四字,絕非是掛在口裏,而是讓後世的生員們,能夠真正的敏於行,在行動之中去體悟大道。”

說到這裏,張進的表情顯得格外的真摯,他繼續道:“因此,臣迄今為止,頗為慚愧,臣確實讀過許多書,卻一直只曉得空談,虛度了不知多少光陰,如今真正認真去做幾件小事,卻也遠不如同窗,因此……正需奮起直追,好好在軍校中學習,不敢再去開口妄言什麽治國平天下,但願能將眼下的幾件小事做好,此生,便不虛此行了。”

張靜一坐在另一桌,認真地聽著,卻不禁目瞪口呆。

特麽的……學霸就是學霸啊!

我開軍校的,尚且還不知道自己的課程裏,居然有這麽多道理呢,他倒是從軍校裏感悟到這麽多‘至理’了。

張國紀聽著,欣慰地連連點頭,心裏不禁感慨萬千起來,若是從前,他是萬萬想不到,自己的兒子竟能說出這番話的。

天啟皇帝聽著,倒是來了興致,便道:“這些話,正合朕心,朕登基這麽多年,一直在想,朝廷積弊這麽多年,何以再好的國策,都無法推行呢?難道是朕的國策有誤嗎?若是有誤,卻也不對,因為國策根本沒有真正推行下去。可是……何以無法推行呢?終究是滿朝文武,說空話和說大話的多,真正實幹的少。”

說到這裏,天啟皇帝顯出幾分惱怒,口裏又道:“不說其他,就說遼東吧,遼東巡撫袁崇煥,屢屢上書,動輒什麽幾年平遼,只要這樣這樣,便能如何如何,朕看他的奏疏,竟覺得可笑!朕在深宮之中,尚且知道他有些提議,是不切實際的,可他依舊堂而皇之。更可怕的是,袁崇煥此等封疆大吏,已算是幹吏了,他至少治理一方,知曉遼東的情況,還算是個能做事的人。可即便是這樣獨當一面的封疆大吏,卻也尚且如此,尚空談,而不切實際。只想著治國平天下之道,要繼往聖絕學,可一旦涉及到具體的事務,碰到了那些小事,便覺得不齒起來,朝野內外,都充斥著這樣的人,國家怎麽可以治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