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臣有奏

直到孫承宗和魏忠賢二人魚貫而入。

文華殿中的經筵還在熱火朝天地繼續著。

所謂的經筵,分為日講還是月講。

月講的禮儀很復雜,所講的內容,也多比較空泛,這要求所有的大臣都參加,都是一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可日講就不一樣了。

這種講授比較實際,一般是翰林參與,有時候,內閣大臣若是無事,也會坐在這裏聽一聽。

今日自是日講。

皇帝好不容易參加一次經筵,這讓翰林們很激動。

因為這樣的時候,已經許久沒有出現過了。

大家侃侃而談,很是熱烈。

所以魏忠賢進來之後,正要稟報,可孫承宗卻是用眼神制止了他。

在他看來,傳授課業是十分神聖的事,不能因為一件小事,而打斷了翰林們的授業解惑。

因而,他躡手躡腳地站在了殿中的角落裏,盡量不去打擾。

當然……這一切都盡收天啟皇帝的眼底。

天啟皇帝自然是了解這個師傅的,這個師傅的性格比較剛烈,可是對於他的學業十分關心,是個極正直的人,有時甚至連天啟皇帝也有些畏懼他。

所以天啟皇帝既知孫承宗的心思,便也沒有打斷。

經筵繼續。

現在講授學問的講官,乃是翰林院侍讀楊嫻。

楊嫻所論述的,乃是關於孔子任魯國中都宰時,大治魯國的盛況。

其實這些內容,天啟皇帝早就聽爛了。

他是聽得昏昏欲睡,若不是礙於孫承宗在這裏,只怕早已打呼嚕了。

楊嫻卻說得娓娓動聽,畢竟是專業幹這個的,說到動情處,激動得不能自己。

可見陛下木訥的樣子,沒啥反應,於是咳嗽一聲:“聖人大治魯國,以至魯國一時之間,夜不閉戶,路不拾遺,這便是實行仁政的好處。我大明歷經兩百年,能延續至今,也是因為歷代先皇,奉聖人之道為圭臬的結果。不過近來,朝綱頗有崩壞的跡象,令臣不禁擔憂。”

此言一出……木訥的天啟皇帝瞬時懵逼,他張大了嘴,像塞了一個雞蛋一樣。

眾翰林們卻是個個微笑。

坐在一角的內閣首輔大學士黃立極,卻好像無動於衷的樣子。

要知道,經筵發展到了現在,其實早已形成了一整套的規矩,從明初時的暢所欲言,在經過無數次的調試之後,已經淪為了形式上的講學。

畢竟皇帝和臣子之間在地位和身份上是絕對不可逾越的,這就導致雙方在“師生”關系這個領域內,處在一種誰都無法純粹進入課堂的狀態。

從內容上來說,也就是現在老師們“講義”需要提前由內閣修改,更是害怕在內容中暗寓譏諷,尤其是牽扯到時政的時候,是斷然不可率性而為的。

任何課綱,講授的內容,都是一審再審,不能出任何的差錯。

現在……顯然有些超綱了。

侍讀楊嫻,突然轉了話鋒,這肯定不是他一人所為。

天啟皇帝聽到這個內容,卻頓時抖擻了精神,相比於那些讓人令人聽得想睡覺的內容,顯然這種內容,反而對他的胃口。

他驟然之間龍精虎猛起來,很有興致地道:“噢,朝政有崩壞的跡象,這是因為什麽原因呢?”

楊嫻便道:“因為朝廷的風紀被破壞了。”

“哪裏被破壞了?”天啟皇帝說到這裏,卻是下意識的瞥了魏忠賢一眼。

他在心裏不由默默地道:莫不是又來罵魏伴伴的?

可魏忠賢卻是面帶笑容,顯得非常淡定,就像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

只見楊嫻又道:“歷來朝廷以文治武,以讀聖人之道的讀書人來治理民政。這樣的做法,雖也有些許瑕疵,卻從沒有出現什麽大亂子。可陛下卻因為信任錦衣衛百戶,在京中設巡檢,令莽夫治街坊,雖街坊歷來不置文臣,而以順天府總攬各坊政務、訴訟之事,可開了此例之後,不但紊亂了朝綱,臣所慮的更是武人不學無術,不體百姓疾苦,淩虐百姓,使百姓怨聲載道,有冤不得伸張,苦不堪言……”

說到現在,算是圖窮匕見了。

這不是針對魏忠賢去的。

而是奔著張靜一去的。

天啟皇帝心裏不悅起來,臉一下子冷了幾分,淡淡道:“這件事,是有的,不過只是一個街坊,有什麽關系呢?”

楊嫻正色道:“此例一開,便是取禍之道也。”

眾翰林們個個畢恭畢敬的樣子,不過心裏都暗暗點頭。

黃立極作為內閣大學士,按理來說,這個時候應該立即制止楊嫻的悖逆之詞,可他依舊穩穩的跪坐在一側,不置可否。

角落裏的孫承宗,面上也古井無波,只默默地看著,這樣的情況,他從前是見得多了,他現在剛來京師,許多情況還不清楚,還需慢慢的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