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孫承宗

老者一聽有人大笑,驟然之間臉色就變了。

他艱難地從水坑裏爬起來。

車夫和後隊隨行的幾個隨扈便匆匆過來攙扶。

那幾個笑罵的閑漢一看這老者竟有這麽多隨從,意識到老者的身份不簡單,便立即一哄而散,消失在雨幕之中。

“孫公……理應讓我在前帶路,哎……怎麽會……”

這個叫孫公的人,當然就是孫承宗了。

孫承宗乃是帝師,隨後又在遼東督師數年。

他實在看不上魏忠賢,偏偏人在遼東,又拿魏忠賢沒辦法,於是賭氣,請辭還鄉。

孫承宗的脾氣很大,在鄉兩年,倒是收斂了一些脾氣,這幾年天下的風氣很不好,讓他倍感失望,直到天啟皇帝下了一道言辭懇切的聖旨,請他回京,他猶豫了一天,還是決定成行。

畢竟……皇帝是他教出來的,天啟的脾氣,他知道。

人是極聰明的,眼光也很獨到。

缺點也很突出,優柔寡斷,人情味太重,過於容易輕信於人。

孫承宗覺得自己理應站出來,先和天啟皇帝見一面。

可來到了京師,他卻發現……這裏距離自己兩年前離去時,一樣的糟糕。

他心中黯然,禁不住在雨中擺擺手,此時他身上的袍子都濕透了,卻一時也找不到地方更換,只是一味苦笑:“當初離京時就是這樣子,兩年以來,一丁點也沒有變化啊,哎……這不怪你,你不必自責,怪老夫,自己沒看路。”

說罷,便讓隨扈們拼死將馬車從坑中拉扯出來。

一個隨扈因為踩著了淤泥,偏那淤泥還裹著不知什麽果的果皮,在拉扯的時候,直接摔了個嘴啃泥。

孫承宗這時候突然放聲笑了,眾人見他笑,也跟著笑。

孫承宗上去,將隨扈攙扶起來,卻苦中作樂道:“勿怪,勿怪。”

“請孫公上車。”

“不必上車了。”孫承宗道:“眼下上車,還不如步行呢!”

“只是……現在天上下雨……”

孫承宗指了指自己濕漉漉的衣衫,道:“坐在車裏,難道不是濕漉漉的嗎?我看這雨水,比這汙水要幹凈。”

這倒是實在話。

眾人無言。

當然,孫承宗也是仗著自己身體好,在遼東那麽艱苦的環境,他也是靠著一副好身體才熬過來的,回鄉之後也沒閑著,一天得吃兩斤肉,一般的小年輕,他不放心上。

雖已成了落湯雞,他卻繼續信步前行。

這街道蜿蜒,畢竟百姓們也不在乎這個,有的在門前堆放雜物,有的是垃圾堆,汙水也自那一堆堆的垃圾中順著雨水流出來,即便是下雨,空氣中還是彌漫著難掩的臭氣。

偶爾,幾個稚童在街角的墻邊,掏出槍來,對著墻角便滋,一面滋,一面口裏還呼著:“下雨啰,下雨啰。”

孫承宗踩著淤泥和雨水,一深一淺地繼續艱難前行。

眼看著,就要進入內城的門洞。

突然,孫承宗擡頭看一眼這門洞,一擺手,尾行的隨扈們便立即駐足。

孫承宗捋著濕漉漉的胡須道:“進了這個門,就要小心了,進去之後,這裏便是清平坊,這清平坊,當初老夫離京的時候,可比外城還要糟糕,大家要仔細腳下,還有……仔細著行囊,別讓竊賊偷了,老夫這一行人若是在京城裏都被偷,如何有顏面見陛下。”

這些隨扈,有的當初跟隨過孫承宗在京城居住過的,也有人第一次從鄉下被帶過來的。

第一次來的人不明所以,而曾住過京的人也立即戒備起來。

這話絕對不是騙人的。

住在清平坊的軍戶子弟比較多,而且都是破落的軍戶,這就導致,他們一方面因為貧困,所以居住的環境十分的惡劣,另一方面,他們不像尋常的民戶可以有別的經營,絕大多數,都只能遊手好閑,因此偷竊的和搶劫的不少。

眾人凜然,隨即隨著孫承宗進入了門洞。

可哪裏曉得……一進入門洞,孫承宗便愣住了。

腳下……居然不再是淤泥遍地的街道,而是硬石路,上頭還鋪了泥漿,道路還算光滑,不只如此……幾乎沒有任何泥濘的地方,哪怕連水窪也少。

沿街很是整潔,雖然也有一些低矮的棚戶,可即便是棚戶,門臉也是收拾得還算幹凈。

這種感覺,讓經歷過苦不堪言的泥濘之人,踏上這裏,竟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此外,以往各種閑散的人……也不見了。

行人各走一邊,卻幾乎看不到一個閑漢。

孫承宗忍不住一臉詫異地道:“這裏是清平坊嗎?”

孫承宗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身後的老仆道:“是不太像,記得從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不對勁啊,明明從這裏進來,就是清平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