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日月可鑒

到了這時,張靜一才明白。

難怪這錦衣衛沒有人願意來做大漢將軍,哪怕是做宦官,好歹人家還可以來回跑動,偶爾說一會兒話呢。

而在這裏,大漢將軍是沒有所謂百戶、校尉的區別的,畢竟都是站崗的,站崗的百戶,也不會比站崗的校尉要高級一點。

最可怕的還不是如此,因為張靜一發現,那老千戶果然沒有騙自己,皇帝常來西苑,所以這裏的規矩更加的森嚴,天啟皇帝的毛病還特別的多,比如張靜一理論上是清早來當值,到了傍晚則換崗回去休息。

可實際情況卻不是如此,因為皇帝是日上三竿才起來,而且還愛好熬夜,大半夜的不回後宮摟著妃子們睡覺,居然在這勤政殿裏一直耗到三更才回去就寢。

皇帝在此,禁衛是不允許換崗的,於是張靜一只能熬到皇帝擺駕回了內宮,才允許下值。

這一日站下來,張靜一已覺得自己的腿腳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覺得兩腿灌鉛一樣。

其他一些在西苑裏當值的大漢將軍們,見來了個新的百戶,也都好奇,下值的時候,眾人湊上來,第一句話便是:“張百戶,你是得罪了誰才來西苑的。”

張靜一:“……”

當然,也有好心人教授一些張靜一生活小技巧,比如下值了泡泡腳,裹腳布要多纏一些,範陽帽子裏也要多墊一層軟墊。

一連許多日子,張靜一對於天啟皇帝惡劣的生活習性可謂是深惡痛絕。

正午用完了午膳之後,天啟皇帝往往會在勤政殿看一些內閣大臣的票擬,或是做一些小木工。

當然更多的時候,是等日頭下山之後,操起刀劍來起舞。

偶爾會騎上馬,帶著一群強壯的宦官們練習馬術和弓箭。

似乎這位天啟皇帝永遠都是精力充沛的,這倒與張靜一通過一些歷史片段所了解到的有些不一樣。

……

司禮監。

魏忠賢總會在這個時候,埋頭看一些內閣送來的票擬。

大明朝的權力機構像是一台老舊的機器。

天下發生了什麽事,通過官員上奏送到內閣。

內閣的大學士們,相當於半個宰相,對這些奏疏進行批閱,在看過奏疏之後,再根據自己的經驗,在奏疏之下寫上自己的建言,這便是所謂的票擬。

形成票擬之後,再經過通政使司送進宮裏,送到皇帝的手裏!

皇帝看奏疏的同時,再看看內閣大學士們的建議,選擇是否按照閣臣們的意見去辦。

若是皇帝覺得閣臣們的票擬沒有問題,則送司禮監進行批紅。

魏忠賢乃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每一個內閣的票擬,都需他來過問。

顯然他很珍視這一份權力,所以會在這上頭花上很多心思。

這一坐,魏忠賢便花費了兩個時辰,等他擡頭起來時,忍不住活絡了有些酸疼的胳膊,卻見幾個宦官,正恭順的站在角落,隨時聽候自己的差遣。

魏忠賢突然想到了什麽,便道:“那個張靜一怎麽沒有動靜了?”

小宦官沒有想到,九千歲居然還記掛著一個小小的錦衣衛百戶。

小宦官支支吾吾地道:“這……”

魏忠賢面上古井無波,淡淡道:“沒來拜見咱嗎?”

“沒,沒聽說過,倒是聽說他主動請纓去西苑當值了,還聽說他人緣好,西華門鐘鼓樓的鄭千戶很喜歡他,說他是個人才,傳聞是張靜一送了他禮。”

魏忠賢冷哼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小宦官頓時緊張起來,九千歲這是什麽意思?

良久之後,魏忠賢又低頭看票擬,卻冷不丁的慢悠悠道:“人拜錯了廟門,可是要貽誤終身的啊。”

小宦官不敢搭腔,心裏卻明白了。

九千歲還是愛惜人才的。

當然,九千歲更愛面子。

一個傳旨的太監,那張靜一送了珍珠,一個小小的千戶,他也湊上去送禮。

可九千歲這兒,卻是絲毫動靜都沒有。

九千歲稀罕你這一點禮嗎?

當然,稀罕還是稀罕的,誰不曉得九千歲愛銀子呢。

可……你見人就送,進了宮來,卻一點表示都沒有是什麽意思?

也難怪九千歲心裏惦記著了。

畢竟當初希望有多大,現在失望就有多大。

小宦官意味深長地看了九千歲一眼,卻見魏忠賢此時似已忘了這件事,渾然忘我的,又拿起票擬看得入神。

……

練劍。

騎馬。

做木工。

繼續練劍。

做木工。

張靜一這木樁子,每日所見所聞,大抵都是如此。

他已開始覺得天啟皇帝有點二了,這人腦子有問題啊。

做昏君難道不該有點做昏君的覺悟?

酒池肉林搞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