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2章 月夜

同一輪月,同一片星空之下,大夏最西北的神京城,氣溫比中部的光州廣域城無疑要低上太多,尤其是一連七日大雪剛停。

大夏北方的子民都清楚,雪停之後,才是氣溫最低之時。

時至深夜,銀白色的月光,照射在滿城皆白的神州浩土第一大城之上,竟有一種濃郁的淒美之感,因為這白,不單單是大雪覆蓋的白,也是悼念老太後的喪白。

今夜是老太後逝世之後的頭七,而神京城作為天子腳下,對老太後的感情最深厚,同時悼念氣氛也最為濃郁,因此整個神京城大街小巷,家家戶戶門口都點了引路燭,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光芒閃耀之間,道道虛影一閃而逝,待虛影閃過之後整整兩息,緊隨其後的風才呼嘯而過,使得兩邊的燭火不停搖曳。

大夏歷九十年正月初九的夜,神京城時隔一十五年再次進入一級戰備,司天塔一層大殿之內,一位位監吏將山海圖威能提高到了極限,使得整個雄城的每一個角落都一覽無余,甚至就連小巷之內一條土狗的犬吠,都會引起監吏目光的注視。

神京城中部,紫竹巷禮部尚書遊府,遊庭堅自床上睜開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一波又一波莫名的心悸之感,使得他自睡夢之中驚醒,整個胸口好似被一塊巨石堵住,難以呼吸。

隨後遊庭堅將吸入的空氣緩緩吐出,轉身看著身旁睡的深沉的妻子,目光之中帶著一絲寵溺,身旁陷入熟睡的中年美婦好似做了一個美夢,嘴角還掛著些許笑容,雖然她不復年輕時候那般美艷動人,但此時露出的笑容,依舊是如此的迷人。

微弱的月光自窗外傳來,遊庭堅注視著身旁的妻子許之後,才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起身,來到屋內的桌子旁坐下,隨後他提起茶壺,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接著輕輕抿了一口。

口中冰冷透心的冰水下肚,使得遊庭堅原本有些昏漲的腦袋頓時清明了不少,隨後其擡頭,目光注視著射入到地面之上的月光,凝神思索。

“大夏歷九十年,真是多事之秋啊!”

輕輕的自言自語聲自禮部尚書的口中傳出,隨後他不再猶豫,起身之後來到門邊,取下一件大氅披上之後,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

西北的寒風襲人,而且刮在臉上讓人生疼,遊庭堅將大氅的兜帽提起,罩住整個腦袋,踏著積雪和月光,緩緩向著府邸的西部而去。

禮部尚書遊庭堅出身貧苦,早年便父母雙亡,甚至連親屬都沒有幾位,而且他只有一妻一女,因此整個偌大遊府,大部分的屋宅都處於閑置狀態,如此情形,倒是和白帝宮有著幾分相似。

禮部尚書府邸的西宅子原本為下人居住之所,但是遊府人丁稀少,為了更方便照料,幾乎所有下人也都搬到了主屋所在的北邊,因此西宅便閑置下來,鮮有人踏入。

夜深人靜,唯有北風呼嘯。

路兩旁白雪皚皚的樹木,於月光之下留下斑駁的影子,好似張牙舞爪的鬼魅,但是遊庭堅依舊儒雅的面容不變,向前踏出的腳步沉穩如常。

俗話說魅由心生,遊庭堅這輩子讀的最多的就是聖賢書,而且其為禮部之首,掌管大夏整個司儀禮儀,自然心正恢弘,鬼魅不侵,一路之上的斑駁魅影,於遊庭堅的眼中與尋常事物無異。

半炷香之後,遊庭堅身披大氅的身影出現於西宅之外,毫不猶豫,直接推門,踏步而入。

西宅之內房間眾多,地形復雜,遊庭堅於各處穿梭,隨後來到一間屋子之前,再次推門,只是這一次,他的面前出現了一道人影,半黑半白的頭發,佝僂的身子,消瘦的面容,赫然就是京畿府少尹。

山文柏!

原本在光州廣域城萬劍山頂,被青蓮劍氣斬成齏粉的山文柏,此時再次出現於禮部尚書遊府之內!

遊庭堅站於門口並未踏步而入,只是注視著前方盤坐余地的山文柏,而水銀一般的月光自前者的背後灑入屋內,山文柏將原本低垂的頭顱擡起,其臉上的七竅,布滿了黑血,並且不斷向著下方滴落,滲人無比。

這是他最後一位鏡中人死後的反噬!

“你不進來?”

山文柏注視著站於門檻之外的遊庭堅,開口傳出的聲音之中帶著嘶啞,隨後遊庭堅點點頭,開口回應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這一次,我已經還上了當初的恩情。”

遊庭堅面前的這一道門檻,對於二人而言,就是不同道之間的天塹,隨後遊庭堅注視著氣息虛弱無比的山文柏,張嘴繼續開口道:

“我知道,我遊庭堅有今日,全拜你所賜,而且沒有你,我還只是一位看管書閣的小廝,或許這輩子都出不了一州之地,何況來到這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