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山雨欲來

呂大將軍怒目而視,如果目光能殺人,郭鬼才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次。

郭嘉笑著眨眨眼,看呂大傻子沒有什麽要說的了,這才輕咳兩聲,不疾不徐緩緩開口,“方才奉先將軍說的已經足夠,嘉接下來要說的,是目前暫居藏書樓的名士大儒們。”

是的,暫居。

藏書樓建在內城外城邊界處,周邊空出了很大一片地方為大儒士子修建落腳處,宅院不大,但是一個個排列整齊,和高聳入雲的藏書樓也算是交相輝映。

但是他們好像低估了那些書籍對大儒們的吸引力,幾乎每一個見到藏書樓的老先生都對給他們安排的住處毫不上心,找了個合心意的角落要了鋪蓋卷兒就不走了。

郭嘉說到這裏,特意停了一下強調道,“主公,我真的勸了,奈何磨破嘴皮子也沒有用,他們已經被那浩如煙海的書籍勾了魂兒,別人說什麽都聽不進耳朵。”

學問越是深厚,對那些書就越看重,好幾位老先生看到原本以為被董卓焚毀的絕本古籍後當場痛哭失聲,他只能讓人在藏書閣臨時隔出一間間小房,按照老先生們的喜好準備了書案和筆墨紙硯,等他們過了這陣兒稀罕勁兒再說搬去住處的事情。

“鄭司農能來,著實是意外之喜。”原煥聽到郭嘉提到的幾個名字,不由感嘆知識就是力量。

鄭玄鄭康成,於百家之學無所不通,通曉今古文經,博采眾長,遍注儒家經典,乃是當代經學的集大成者,最最最重要的是,鄭玄學識廣博,還廣收門徒,弟子多達數千人。

這年頭讀書人少,能學出本事的讀書人更少,鄭玄身為大儒,他收的徒弟整體質量自然比其他讀書人高,老師已經到了鄴城,不愁學生不來。

而且,鄭玄鄭司農的名聲在讀書人之間,比汝南袁氏在天下世家中的地位更高,那麽大一塊金字招牌,說是意外之喜完全不為過。

黨錮之禍害人不淺,大儒名士是被迫害的重點對象,鄭司農從四十五歲被禁錮,到了五十八歲黃巾之亂解禁,前前後後長達十四年。

所謂經學的集大成者,說的就是他在被禁錮的十幾年間打破了經學的家法,注釋與著書“幾百余萬言”,創立了“鄭學”,讓“鄭學”成為“天下所宗”的儒學。

經今古文之爭持續數百年,今文學派和古文學派爭鬥不休,如果不是他兼通今古文經,博采眾長注釋經典,結束了持續數百年的經今古文之爭,或許經學就會在兩派的互相攻訐之中慢慢沒落。【1】

原煥給隱居各地的名士大儒都寫了帖子,但是還真沒想過鄭玄會過來。

黃巾之亂爆發後朝廷接觸黨禁,當朝執政的掌權者幾乎都請過他入朝擔任官職,但是老爺子的態度非常堅決,只想著書講學,不願意涉足仕途。

何進征辟過,太尉府征辟過,司空府征辟過,司徒府征辟過……

幾乎所有有資格征辟屬官的地方都給那人拋過橄欖枝,只是沒有一個成功的,其中包括原主的叔父袁隗。

甚至史上記載,鄭玄病逝也是因為官渡之戰時,袁紹為壯聲勢,爭取民心和士望,讓袁譚逼迫鄭玄隨軍,老爺子推辭不得只好抱病隨行,最終在途中病逝。【2】

人家為了守節不仕搭上了性命,他寫帖子的時候也沒抱太大希望,畢竟藏書樓裏書籍很多,像鄭玄那樣的大儒家中書籍也有很多,不一定看得上外面的書。

郭嘉揚起唇角,神色見帶了幾分自得,“主公不知,鄭司農拒絕朝廷征辟後一直在青州東萊郡隱居講學,去歲黃巾賊擾亂青州郡縣,鄭司農便起了去別處避難的想法,恰巧太史子義在青州大肆招兵買馬,州郡之中青壯走的七七八八,焦刺史和孔北海像兩只鬥雞一樣日日對罵惹得天下人恥笑,整個青州雞犬不寧,鄭司農聽聞鄴城有座藏書樓,便收拾行囊來鄴城了。”

“如此一想,還是我們自己的功勞。”原煥笑彎了眼睛,汝南袁氏是一塊金字招牌,如果能留住鄭玄,就是另一塊金字招牌,兩塊金字招牌同時在他這裏,可能他們的起點就是別人的終點。

據他所知,鄭玄收徒不問出身,只要有天賦有毅力,就算出身貧苦他也一樣能教。

和這些相比,他帶出來的那數千學生甚至都不怎麽起眼了,親自教的學生有一定數量,而開啟民智卻是沒有數量的,“奉孝奉先,收拾一下,稍後隨我去一趟藏書樓拜見諸位大儒。”

他要建學校,要立學官,如果學校和學官面向普羅大眾,必然會引起世家的反對,如果這個學官是鄭玄,以鄭司農在天下士人間的地位,誰敢反對,就是與天下讀書人為敵。

世家大族也都是以治學起家,家族世代鉆研的要麽是今文經要麽是古文經,鄭玄以一己之力解決了經今古文之爭,就算是世家大族,也不能在學問上對他指手畫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