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乖孩子

季圓不是音樂系出身,他是計算機系的,但是他一進大學就參加了學校的音樂社團。他們社團的人雖然不是專業的樂手,卻都學了很多年,算是業余愛好者,正好他們大學也壓根沒有音樂美術這些專業,早就獨立出去成了藝術學院,所以季圓他們社團就時不時借到到學校的小演出廳,辦一場業余的演出會。

季書言以前都因為工作太忙沒有來過,今天恰好有空,他就過來了。

演出在晚上,季書言進場的時候,人還不多,燈光異常明亮,這麽一個演出廳大概也就容納百來號人,季書言的位置在中間,不好不壞。

他低頭看節目單,季圓的節目在結尾,是合奏,季圓是小提琴手。

他曾經送季圓上了不少興趣班,但季圓小時候乖歸乖,卻也跟每個熊孩子一樣愛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幾天就鬧著不幹了,抱著被子嗷嗷打滾。最後只剩小提琴和網球堅持了下來,他本來還滿懷期望,覺得這孩子會跟他姐姐一樣,以後讀個藝術,傳承一下他們這書香門第的衣缽,沒想到十八歲填志願,季圓扭頭就填了計算機。

不過也好,季圓喜歡最重要,季書言想,好歹小提琴現在也發揮余熱了。

他下午剛結束一台手術,演出還沒有開始,他微微有些困,半靠在座位上閉目養神,只是他連休息的時候也松弛不下來,一只手撐著臉側,腰卻筆直,碎發從額前落下來,遮住了一半的眼睛。

段執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情景。

“季叔叔?” 他低聲叫了一聲。

季書言聽到聲音,睜開了眼,一擡頭,恰好與段執四目相對。

偌大的一個演出廳,周圍還吵吵嚷嚷,頭頂燈光明亮,段執被包裹在光裏,身形都變得朦朧了,讓人分不清是夢裏還是現實。

季書言愣了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他看見段執手上拿著票,問道,“你也是來看季圓演出的嗎?”

“對,” 段執在旁邊坐下,他的票和季書言是挨著的,“宿舍裏另外兩個出去約會了,就剩我,孤家寡人。”

季書言笑了一笑,“你這個行情最好的怎麽反而剩下了。”

段執反問他,“那季叔叔你呢,行情這麽好,怎麽也沒找到對象。”

季書言語塞,回過神後笑了一聲,“你說得對。”

演出還沒開始,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天。自從酒店那天過後,他倆就沒碰過面,季書言想起那天總是有些尷尬,可是現在真的碰見了,卻發現比他想象裏要自然得多,段執像完全忘記了那晚的事情。

季書言把案件處理結果告訴了段執,聽到那人已經進了局子,段執眉眼松弛下來。

“那就好。”

正聊著,季書言注意到段執手背上有道擦傷,不算大,硬幣大小,但是一看就沒有處理過,皮肉猙獰,血跡幹涸在表面。

他職業病發作,抓過段執的手看了一眼。

段執毫無準備,下意識就想抽出來,卻聽見季書言問,“你這是怎麽傷的,刮哪兒了?”

段執這才意識到季書言是在看他手背的上,立馬撇清,“我不是打架,是打球磕碰了一下,很正常的事情。”

他在季書言那兒的風評可不能再降了。

再降下去就要成負分了。

季書言也聽出了他解釋的意思,眼神含了點笑意,他隨手從口袋裏拿出了棉簽式碘伏,掰斷,輕輕地幫段執手背消了個毒。

“我對你很兇嗎,” 他問段執,“這麽怕我因為打架訓你?”

手背被碘伏塗過的地方涼絲絲的,被季書言握住的地方卻滾燙,段執整個手臂都是僵的,心臟也像泡在冰與火之間,飽受煎熬。

他啞著聲音道,“不兇。”

但還不如兇一點呢,原來季書言對他不理不睬,他也習慣了,知道對方不待見自己,還能按捺得住心裏的野望,可也不知道是哪天起,季書言反而對他和顏悅色了許多,就像現在,低頭幫他消毒手背,長長的睫毛微顫,側臉格外溫柔,像浸潤著月光。

他自己從來不在乎這點小傷,他自己家的教育也是斯巴達式放養,留著口氣就行。

長到這麽大,也就季書言會在意到他這芝麻大一點的擦傷。

他把手收了回來,看了看即將開始演出的舞台,低聲道,“你們醫生對誰都這麽溫柔細心嗎,還隨身帶碘伏?”

季書言把用過的棉簽用紙巾包好,塞進了兜裏,待會兒再扔掉。

“也不是,看在你最近都很乖的份上,” 季書言調整了下姿勢,等著觀賞演出,“我只對乖孩子有耐心。”

季書言說得無意,甚至帶了點調侃的意味。

段執卻覺得耳朵都快燒了起來。

“乖孩子”,這三個字天然一股親昵,卻又讓人覺得有點狎昵。可是季書言說出來卻沒什麽輕浮的意味,清冷的音色吐出這柔軟的幾個字,反而讓人覺得心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