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羞憤

浴室裏安靜了好一會兒,只有花灑往外噴著水的聲音。

大概是得不到回應,季書言不滿地唔了一聲,手攀上段執的肩頭,就想把人往下壓。

段執一只手就制住了他,牢牢地抓住了季書言的肩膀,太用力了,季書言甚至吃痛地叫了一聲。

“別亂動。” 他啞著聲音警告,聽上去甚至有點冷。

他偏淺的眼瞳死死地盯住季書言,在冷白的燈光底下,甚至有點像一條即將發動攻擊的毒蛇,森冷又專注,但俊美深邃的五官又使得他極為性感,嘴唇上沾了水珠,頭發也半濕地淩亂著,帶著不同平時的野性。

段執有點惱火,他忍著不去碰季書言已經夠艱難了,季書言卻還不要命地來撩撥他,真當他是什麽聖人嗎?

但季書言喝醉了,跟喝醉了的人是講不了道理的。

而他是清醒的。

段執深呼吸了一口氣,空氣裏夾著一絲很淺的小蒼蘭的味道,是洗手台旁的香薰,已經蒸發得接近尾聲,濃而低劣的香味都散去了,只留下一點溫柔的余調。

季書言身上也曾有過小蒼蘭的香水味道,很淡,遠比現在空氣裏的要優雅低調得多。

他閉了閉眼,慢慢松開了抓住季書言的手,眼神裏的攻擊性慢慢褪去,又恢復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樣子,像野獸收起了利爪,裝出無害的表象。

他輕輕彈了下季書言的額頭,警告道,“安分點,不然明天有得你哭的。”

.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警告起了作用,還是季書言的藥性緩解了,之後季書言真的沒再亂動,躺在浴缸裏,半夢半醒地靠著邊緣。

十分鐘後,他把季書言從浴缸裏抱了出來,擦幹凈身體,換好浴衣又塞進了被子裏。

段執自己卻沒能閑著,把他和季書言弄濕的衣服收拾了一下,房間通了風,以防萬一又讓外賣送了感冒藥和退燒藥過來。

等到一切忙完,他才躺在了沙發上。

剛才開房的時候太混亂了,他也沒顧得上挑選房型,前台的小姐看他抱著季書言,一秒想歪,直接給開了個情侶大床房。

這就導致他現在又無床可睡。

段執裹著毯子躺在沙發上,也沒多困,側頭看了看睡得平穩的季書言,心想明天起床的時候,季書言的臉一定精彩紛呈,還怪讓人期待的。

.

段執猜得一點沒錯。

一夜過後,季書言醒了,卻半天都鉆在被子裏不肯見人,羞憤至極。

白色的被子被他當成了盔甲,整個把自己罩上了,只露出一只抓著被子的手,手指修長,瑩白如玉,指關節卻透著淺淺的粉。

段執勸了半天都沒用,只能趴在床邊哄,活像一個騙貓咪出窩的鏟屎官。

他苦口婆心道,“季叔叔,你想開一點,都是成年人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丟人也就這一次,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連季圓都不會告訴。”

季書言聽得腦殼子嗡嗡的,只想讓他閉嘴。

這大風大浪他是真沒見過。

他並不是因為被下了藥又求段執搭救才覺得丟臉,而是無法面對自己昨晚的行為。

他早上剛醒來的時候,還不太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麽,可等他想起更多的細節,整個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樣。

他清楚地記得,他神志不清地纏在段執身上,段執好心好意幫他泡冷水澡,他卻擡頭去親人家,段執往後退,他卻還不依不饒地追過去,迫使段執跟他一起沉淪。

那一間狹小的浴室,段執漆黑得陰沉駭人的眼睛,掌心滾燙的溫度,落在他身上的力度,全都還歷歷在目。

……

總而言之,他輕薄了段執,人證物證俱在。

季書言痛苦地捂住了臉。

他的行為跟性騷擾有什麽區別,吃了藥又怎麽樣,這難道是當禽獸的借口嗎?一樣無恥。

他但凡知道最後是這個結果,打死他也不會給段執打電話。

偏偏段執格外的好脾氣,這時候還在被子外勸他,一點看不出生氣的樣子。

“你先出來吃個早飯吧,折騰一晚你也得補充點力氣是不是,” 段執說道,“我買了粥和蛋餅,吃完再生氣。”

季書言:“……”

他真是看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了,為什麽段執一點都不計較,仿佛他才是那個受害者?

.

在被窩裏逃避了好一會兒,季書言最終還是從裏面鉆了出來,一直躲著也不是辦法。

他臉色蒼白,規規矩矩地坐在床上,連雙手都平整地放在被子上,清瘦的身子裹在浴袍裏,脆弱得像一折就斷。

他對段執半彎了下腰。

“昨晚真的很抱歉,” 季書言睫毛輕輕顫了顫,一夜過去,他聲音有點沙啞,音色比平時低許多,“我當時只想到你是離我最近的,所以打了電話,我沒想到我會做出那些事。真的很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