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傅沉微微怔住。

直到程然又噴了他一筒彩帶, 他這才回過神來,無奈道:“你們真是……你怎麽在這兒?”

“當然是來給你慶祝生日的。”程然噴彩帶噴上癮,又拿起一支,在管尾一擰, 只聽“嘭”的一聲, 噴了傅沉滿頭滿臉。

傅沉別開臉後退一步, 滿天彩帶撲簌簌掉落下來, 他頭發上、肩膀上都掛滿了色彩斑斕的小紙片,有一些亮面的彩帶,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他伸手拍了拍掛在身上的彩帶, 忍不住笑了:“我看你是來蹭飯的。”

“怎麽說話呢你,什麽叫蹭飯?”程然舉起掛在脖子上的單反相機, “我可是來取材的——順便蹭個飯。”

“取什麽材?”

“恩愛夫妻墻啊,”程然一臉坦然,“正好趕上你過生日,我給你們多拍幾張, 到時候挑一張最好的,貼到我公司去。”

程然光是想想,已經開始白日做夢了, 自言自語道:“他們一看連傅沉都是我這撮合成功的,還不得對我們信任大增?”

傅沉沒有戳破他的幻想, 把掛了彩帶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抖了抖,交給管家:“小舟呢?”

“顧先生在廚房。”

“他親自下廚做飯了?”傅沉邊說邊往廚房走,還沒到跟前, 廚房門自己打開了。

顧舟端著蛋糕從裏面出來, 小心翼翼地維持平衡:“快快快, 快躲開, 千萬別碰我啊。”

傅沉讓到一邊,看到他把生日蛋糕放在餐桌上,眼中透出難以掩飾的驚喜:“這蛋糕……”

“我們舟舟同學親手給你做的,”程然搭住顧舟的肩膀,看向傅沉,“怎麽樣,感動不感動?”

“感動,”傅沉笑了,因為太過感動,甚至有些語塞,“我還以為……”

“以為什麽,以為我把你的生日忘了?”顧舟拿出蠟燭和打火機,故意逗他,“怎麽樣,暗示我失敗的時候,是不是特別難過?”

傅沉笑得無奈:“原來你發現了?”

其實他今天被助理強行叫去公司的時候就有所預感,但還是沒敢想顧舟真的為他做到了這份上,直到回家的路上,司機故意把車開上嚴重堵車的路段,他才肯定是有人在背著他偷偷鼓搗什麽。

“當然發現了,我還能不了解你?”顧舟把蠟燭插在蛋糕上,蠟燭的造型是數字“3”“0”,“程然,你相機調好了沒?”

“好了好了,來來來,”程然後退幾步,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指揮道,“傅總你快坐下,你倆靠近一點。”

顧舟先把蠟燭點著,隨後直接坐在了傅沉腿上,伸手幫他摘掉發頂的彩帶,又覺得少了點什麽:“生日帽呢?”

“什麽生日帽?”正在取景的程然被迫停下,“你還買生日帽了?”

“不是買的,”顧舟接過管家遞來的生日帽,是個用金絲編成的皇冠,因為金絲較細,可以很容易地彎折,“讓管家幫忙找人做的,看見沒?純金的。”

“牛啊,”程然發出沒見過世面的聲音,“這金子有多少克,用完以後送我行不行?我拿去融了,打個金戒指。”

“滾滾滾,”顧舟把皇冠戴在傅沉頭頂,調整成合適的大小,命令他道,“你別亂動啊,別掉下來。”

傅沉長這麽大好像從沒過過這樣的生日,更沒戴過生日帽,在他印象中,他成年之前,每一次生日父母都會宴請很多人,宴會已經大到了不像一次生日該有的排面,宴席上人來人往,賓客們相談甚歡,誰走到他跟前都要祝他一句生日快樂,仿佛他是這場生日宴會的主角,又仿佛只有他不是主角。

任何一件東西只要與“商業”掛勾,就不可避免地變了味。

父母只是想借他的生日宴會談生意罷了。

他從記事的第一天起,能留下印象的第一個生日開始,就有這樣的自覺。

他收著數不清的生日禮物,接受著數不清的生日祝福,那些東西無比昂貴,好像只有“昂貴”二字才能配得上他這傅家未來的繼承人,卻沒有一件是一個幾歲的孩子真正會喜歡的東西。

孩子會喜歡價值幾十萬上百萬,不能看不能摸,只能擺在那裏欣賞的藝術品嗎?

在連續收了十八年這樣的禮物之後,他選擇了逃離。

收到父親的死訊歸國時,他內心竟出奇平靜,血親的離世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感情上的波動,這些年中,他早已經找準了自己的定位——既然父母眼中只有商業夥伴,那麽他也就成為他們的商業夥伴。

他們是彼此信任、可以被美談的合作關系,只是不像母子而已。

成年以後他再沒有過過生日,直到今天。

三十歲,他終於過上了一個真正的生日。

沒有昂貴的禮物,沒有大型生日宴會,沒有那些讓人耳朵聽出繭子的阿諛奉承,只有普普通通的生日蛋糕,是顧舟親手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