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150

因為那股寒冷, 令宋白坐立難安。

那杯溫水靜靜地立在桌上,是薩丁早就晾好的,但宋白一直沒有動, 他只是一邊埋頭工作, 一邊眼睜睜看著水變涼。

當工作已經全部完成, 他再也沒有借口能逃避這件事了。

這個想法, 讓宋白呼吸有些停滯。

宋白看向自己的右手,右手虎口處還包著紗布,點點殷紅滲透出來, 下午薩丁在給他換藥時還抱怨, 這都三天了,怎麽還不見好。

這只手, 在薩丁看不見的地方, 持續握筆了三天,用力到如今些許放松, 右手還是微微脫力般, 不適應。

他過於失態了, 失去他往日的理智。

察覺這個想法,讓宋白離去的神智有了些許清醒。

一到了晚上,人就容易被悲傷、煩擾所侵占,他應該是想得太多了, 宋白彎了彎唇角, 嘗試安撫自己, 竭力去忽略在他胸腔裏沉悶著、鼓噪的心跳。

他起身抻了個懶腰, 洗漱一番, 回到了臥室。

臥室裏沒開燈,只有零星的月光透過薄紗似的簾子, 在被褥上投下清冷的光影,形成黑黝黝的連綿起伏的山脈。

在冷幽幽的月光下, 薩丁側臥在床上,被子蓋在他身上,鼓起了一個小小的山丘,隨著主人輕微的呼吸變化起伏。

一起,一伏。

又起,又伏。

再起,再伏。

宋白不記得自己數了多少下,他的兩只腳仿佛紮了根一般,牢牢釘在地上。

只要一想到,床上躺臥著的、與他有過最親密關系的人,每每望向他時,心裏卻想著別人。

他就只是想想,都覺得心砍成了兩半。

一半是血,一半是冰。

他像一個因為愛人不鐘情於他而傷心的情人,又像一個冰冷無情的看客。

往日親密纏綿、充滿甜蜜的臥室,此刻充斥著無邊黑暗,籠罩著他的身體,扼制著他的喉嚨,無法移動,無法喘息。

無法求救。

“你站在那幹什麽?還不上來!”床上,薩丁不知何時坐起身了,他穿著睡衣,用手拍著屬於宋白的那一端床側,在月光底下能看清他憤怒的眼睛。

宋白嗯了一聲,他快步走到床邊,側坐著,背對著薩丁,他往下看到了自己站在地板上的兩只拖鞋,它們隱沒在黑暗裏,像生了根。

薩丁從後面用力扯了他的衣服,背部起了細小的疙瘩,還有薩丁憤怒卻又委屈的聲音:“三天你都在那個破書房!那到底有什麽好的,你連吃飯都不出來陪我!”

薩丁還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從小他就是肖家的繼承人,肖恩待他是嚴厲了些,但他依舊是雄父景山最愛的孩子,更別說還有來自醫師、齊中將的溺愛。

他從來就是蜜罐裏養大的。

宋白愛他,疼他,寵他,這些東西來得鋪天蓋地,連帶著,當其中任何一樣消失不見,也就格外難以忍受。

宋白始終沒有回應。

薩丁想和他鬧,他咬了咬唇,忍著自己的委屈,翻個身,倒回床上,眼睛泛紅地把被子拉起蓋好,賭氣一樣,背對著,不理會宋白。

“薩丁。”黑夜裏響起一聲。

薩丁聽到沙啞的聲音,緊接著床鋪另一側微微下陷,他知道宋白上床來了。

宋白伸出雙臂,像他們以往那樣,想要摟住薩丁,卻被薩丁一個肘擊,宋白感覺到他的肘彎處酸麻難忍。

薩丁是收了力氣的,如果是別人,這時候骨頭恐怕都已經折斷了。

宋白不安了整整三天的心仿佛看見了一絲希望,一絲告訴他,薩丁對他是有感情的希望。他匆匆忙忙,不顧薩丁微弱而克制的反抗,把他重新攬入懷中,臉埋在薩丁的肩上,沙啞著說:“薩丁。”

“嗯。”薩丁還氣著,但還是不情不願地回了他一聲。

薩丁等了半晌,宋白卻始終沒有解釋的意思,他原本因為宋白主動示好而些許平復的怒氣又升起來了。

“宋白!你放開我,”薩丁喊著,想嚇他一下,沒想到,他幾乎沒怎麽用力,很輕松就掙脫了宋白的懷抱。

怎麽回事?

宋白明知道他喜歡被他抱,睡覺時也總會緊緊地抱住他,有時候,白天起來,薩丁都要很費力才從宋白懷裏脫出來。但是,這次宋白的力氣怎麽這麽輕?

薩丁心中升起疑惑,他坐起身,打開了壁燈,在開燈的一瞬間,宋白臉上尚未來得及收起的慌亂映入眼底。

“你怎麽了,又發燒了?不像啊,”薩丁把手在他額頭上探了探,又起身,踩著拖鞋,要去找溫度計。

就在他要離開的時候,手被宋白拉住,薩丁順著力道回頭望去,看見宋白整個人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脆弱。

宋白的心忐忑著,他的心思一團亂,他既想詢問真相,但又什麽都不想問,只希望一切能像現在這樣,薩丁依舊會溫柔體貼地愛他,也只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