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清涼山

運氣這件事就是這麽難以琢磨,在太陽下山前,還真有一只不長眼的草魚撞在了江弛予的鉤上。

林勝南趕緊招呼大家過來幫忙,這只草魚足有十斤重,四五個門外漢費了好大的勁,終於把它拉上了岸,可以說是傾盡全公司之力。

江弛予把魚帶回去交給農家樂的老板,當晚的飯桌上就多了一道鐵鍋燉草魚。

多了這條草魚鎮場,今晚的晚餐格外豐盛,幾位同事還親自下廚小露了一手。有李大能這個大酒缸子在,不喝酒是不可能的。恰好農家樂的老板又是個熱情好客的東北漢子,不但搬出了幾大桶自家釀的米酒,還坐下來陪著大夥兒喝了幾杯。

往日裏專職搞氣氛的四毛今天有些郁郁寡歡,幾次和郁鐸眼神接觸,都急忙避了開去。但這不妨礙李大能和林勝南一唱一和輪流勸酒,將桌上的氣氛炒得火熱。

但他們這酒,勸到江弛予這兒就勸不動了。更可氣的是,江弛予自己滴酒不沾就算了,還攔著不讓郁鐸喝,氣得李大能當場就要叫滴滴把他送回城裏去,不要在這裏掃興。

郁鐸用牙簽叉起下午剛從菜園裏拔下來的嫩黃瓜,放進嘴裏嚼得嘎吱作響。郁鐸私下其實不愛喝酒,在外應酬時大多是無可奈何,喝與不喝,都由不得他。今天在自己的地盤就不一樣了,也就樂得讓江弛予出面替他得罪人。

太陽徹底落山之後,葡萄架上的彩燈全部打開,院子裏燃起了篝火,一群人放下包袱,瘋瘋癲癲地鬧到大半夜,吵得村裏的大黃狗都跟著失眠。

到最後,所有人都醉了,院子裏只剩下郁鐸和江弛予兩個精神狀態穩定的人。

江弛予端了一碟水煮蠶豆出來,和郁鐸一人一顆剝著。他看了眼地上桌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笑道:“醉酒露宿野外凍感冒,不算工傷吧?”

“不清楚,反正我是個法盲,出了問題別來找我。” 郁鐸將手裏的蠶豆殼往骨碟裏一拋,作勢要直接回房間睡覺:“在大自然中睡一個晚上,也挺好的。”

別看這兩位老總嘴上說得無情,到最後,還是得任勞任怨地把醉酒員工一一送回房間。待他倆自己終於可以回去睡覺時,老板散養在院子裏的小公雞都已經陸續起床上班了。

郁鐸洗完澡出來,江弛予已經躺在炕上睡著了。這家農家樂別出心裁,在南方城市搞了個東北風格強烈的大炕,由於條件受限,炕裏燒不了真火,就在褥子下墊了一層電熱毯。

電熱毯一開,炕上暖哄哄的,江弛予側身躺著,腿上只蓋了被子的一個小角。

就這麽睡覺,指不定要感冒,郁鐸在躺下之前,順手將被子拉高到他的胸口。

滿院子散步的小公雞開始打鳴,江弛予最近工作學習兩面夾擊,一上床就睡得很沉。郁鐸原本也是沒有閑工夫失眠的人,今晚卻有些輾轉反側。

從工地的鐵皮房到棠村的出租屋,郁鐸和江弛予在一張床上湊合過不知道多少次。但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江弛予在他面前的存在感變得格外強烈起來,僅僅是耳邊平穩的呼吸聲,就令他無法入眠。

橫豎是睡不著覺,郁鐸索性轉過身,面對著江弛予。窗外彩燈未熄滅,拇指大的燈泡兒一閃一閃變換著顏色。在淡黃色的燈光下,江弛予的睡顏十分寧靜,而藍光亮起的時候,又將他的眉眼映襯得有些憂郁。

郁鐸不喜歡看江弛予的臉上出現愁容,他喜歡看江弛予笑。

郁鐸這廂正兀自出神著,江弛予的一只手就搭了上來,攬住了他的腰。郁鐸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睡意,就這麽散去了。

郁鐸以為他又在耍什麽小把戲,伸手搭上他的手腕,道:“江弛予,警告你不要裝睡。”

江弛予閉著眼睛沒有回應,看樣子是真的睡著了。

郁鐸松開手,放任他以一種面對面擁抱的姿勢將手搭在自己的身上。出國讀書的事基本已經定了下來,江弛予留在身邊的日子,也沒幾天了。

以後想見面就沒這麽容易了,所剩無多的日子裏就遂了他的心意吧,郁鐸在心裏想。

* * *

雖然在江弛予決定要出國念書後,郁鐸對他展現出了極大的包容度,但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比如此刻,他整個人被江弛予勒在懷裏,動彈不得。

倘若僅僅只是抱著,郁鐸咬一咬牙,也就忍了。但年輕人火氣大,江弛予熱得像一個小火爐,褥子下的電熱毯又燒得正旺,郁鐸在大冬天裏硬是給憋出了一身的熱汗,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多年的老寒腿都要被徹底根治了。

更要命的是,身後還有一個不可言明的東西,正直愣愣頂著他的後腰。

“松開點。” 郁鐸終於忍無可忍,動了動身體,艱難地將手從江弛予的胳膊裏抽了出來,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你這小子精力還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