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想,還是不想?

江弛予以為郁鐸早早睡著了,其實他並沒有。

工地勞動體力消耗大,平日裏郁鐸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沒有什麽失眠的機會。

然而今晚他卻有些睡不著。黑暗中,各種各樣的聲音在他耳邊輪番響起——窗外的雨聲,樓下的醉鬼的喧嘩聲,身邊另一個人的呼吸聲,以及星星時不時吧唧嘴的聲音。

郁鐸閉著眼睛,有些好笑地在心裏想,這個小丫頭又在夢裏吃什麽好東西呢。

這樣的失眠夜對郁鐸而言有些難得,當然不是因為陌生的環境,也不是因為過了睡點,更不是因為江弛予睡在身邊。

而是因為此刻他的右腿酸痛難忍。

這種酸痛很難具體描述是什麽感覺,也說不清準確的位置。它像一條冰涼涼的小蛇,順著血管若有若無地在整條小腿上遊走,若有似無,令人格外難以忍受。

這是郁鐸的老毛病了,自從幾年前他的右腿被繼父打斷了之後,一到雨天,就隱隱有這個跡象。寸就存在前幾個月這條腿又受了一次傷,再加上今晚泡了一整夜的水,發作起來就更加兇猛。

明天還要上工,一個晚上不睡覺可不行。郁鐸翻了個身,將大半張臉埋進被子裏,嘗試著盡快入睡。

郁鐸的身體很疲憊,腦袋卻沒有一點睡意。就在他的意識在清醒和迷糊之間反復橫跳的時候,身邊傳來了窸窸窣窣的響聲。

江弛予翻開被子坐了起來,隨即起身走了出去,應該是要去洗手間。

郁鐸懶得多事,閉著眼睛一動不動,但江弛予那邊的動靜卻一點不漏地落盡了他的耳朵裏。

原來江弛予不是去上廁所,而是熟門熟路地摸進了林勝南的廚房,不知道黑燈瞎火地在搗鼓些什麽。

大概五分鐘之後,江弛予回來了。他回到郁鐸身邊坐下,沒有馬上躺下來,而是掀開被子,將一只圓鼓鼓的東西塞進了郁鐸的被窩。

一只熱乎乎的小瓶子滾到了郁鐸的腿邊,郁鐸緊繃的神經一松,睜開了眼睛。

這時江弛予的聲音也在身側響起:“不舒服就說,睡不著就別勉強。”

原來江弛予塞進被窩的,是一只灌滿了熱水的礦泉水瓶。

“你怎麽知道?” 郁鐸轉過身來,將熱乎乎的瓶子貼著小腿放著,起身坐起,和江弛予一起靠在床邊。

“一整個晚上跟烙餅似的,死人也被你吵醒了。” 江弛予有些嫌棄地說道。其實他說謊了,自從他躺在郁鐸身邊開始,一秒種都沒有入睡過。

“我說的不是這個。” 郁鐸看著江弛予,拍了拍自己被子裏的腿,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小腿不舒服?”

“上一次下雨的時候就發現了。” 江弛予輕輕瞟了郁鐸一眼,問:“風濕?”

“怎麽可能,我還這麽年輕。” 床上的林勝南和星星已經睡著了,郁鐸動了動身子,在床邊找了個舒適的角度靠好,壓低了說話的音量,用氣音說道:“還記得和你說過吧,我的這條腿被人打折過。”

溫熱的氣息落在臉上,江弛予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後來又挨了一棍子,就成這樣了。” 郁鐸聳了聳肩,又說:“平時是沒什麽大問題,一到雨天就掉鏈子。”

盡管郁鐸表現得滿不在乎,但他腿上的那一棍是怎麽挨的,江弛予還記得清楚。那時李大能汙蔑他偷竊,郁鐸和他一起逮小偷時,被人一鋼管抽在了小腿上。

好聽的漂亮話,江弛予是說不出來。他沉默地朝郁鐸靠近了些,伸手撈過他的雙腿,連被子帶腿再加上那只灌了熱水的礦泉水,一起抱在了懷裏。

“先安分點別亂動。” 江弛予背靠床鋪,曲腿坐好,將郁鐸的小腿暖在自己的胸膛和手臂之間:“過一會兒就好了。”

郁鐸一愣,第一反應是拒絕,但他看了眼江弛予的表情,又隨著他去。

窗外風雨交加,外面的大馬路上時不時響起汽車碾過水坑的聲音,兩人在這樣的夜裏互相依偎著,竟有點相依為命的錯覺。

因為這個動作的關系,郁鐸整個人被迫側過身來,他倚靠在床沿,垂眸望著江弛予,心想這也許並不是錯覺,

“感覺怎麽樣?” 過了好一會兒,江弛予輕輕拍了拍郁鐸的腿,問。

郁鐸回過神來,調侃道:“今天是良心發現了麽,怎麽這麽孝順?”

江弛予笑了一聲,略微松了松手,道:“我勸你不要太得意,這麽年輕就這樣,以後老了有你受的。”

床上的星星已經打起了小呼嚕,坐在地上的兩個人用只有彼此才能聽得見的音量交流,在這一刻顯得格外親密。

不知道是年輕人火氣旺,還是心理作用,郁鐸的雙腳逐漸有了些暖意,那種難以琢磨的酸痛竟然真的開始退去。

“江弛予。” 郁鐸喊了江弛予一聲,原想讓他趕緊去睡覺,但話到了嘴邊,突然又變成:“你想不想上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