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弛予

從金碧輝煌大酒店出來,江弛予沿著大街閑逛了大半宿。直到淩晨兩點過半,他才回頭往家走。

路上他找了個公共廁所進去簡單清洗了一番,現在他腦袋上的血是止住了,但額角還是留下一道鮮紅的傷口,一看就是剛和人動了手。

嘶——江弛予小心翼翼地剝下傷口上的血痂,心裏想,那人看著像是個文明人,下手真夠狠的。

江弛予的家就在夜總會旁邊的一條小巷裏,住在這條巷子裏的大多是依托著夜總會為生的人,五行八作,三教九流,幹什麽的都有。江弛予踩著晃動的鐵架樓梯上到三層,掏出鑰匙,打開了一扇刷著綠漆的木門。

一進門就是一股酸臭的燒焦味,這個氣味非常特別,有經驗的人一聞就知道這個房間裏的人長期幹著什麽勾當。

衛生間裏亮著燈,不斷有簌簌的水聲傳來。江弛予的母親已經下班回來了,正對著鏡子卸妝。

她聽見門外的動靜,拉長嗓子問:“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今晚有人多事報警,擔心附近有條子,就在周圍繞了一會兒。” 江弛予關上家門,拍亮了墻上的燈,年久失修的吊燈吃力地閃了閃,還是盡職盡責地將滿屋的狼藉照亮。

這是一間不到二十平方的單間,一眼就能將屋裏的家當掃完。逼仄的空間裏堆滿了床鋪衣櫃電磁爐等生活必須品,滿地散落著的衣服鞋襪幾乎讓人無處下腳。

江弛予今天出門前,明明已經把屋子收拾幹凈。

“怪不得剛才門外那麽吵。” 女人從衛生間裏轉了出來,半邊身子倚靠在門框上,往自己的臉上抹著廉價面膜。

女人的名字叫江小青,是江弛予的母親,也是羅馬夜總會的公主,今晚忽悠陳力出台的就是她。

“失手了?” 江小青上下打量了江弛予一圈,自然看到了他頭上的傷。

“剛開始的時候很順利。” 江弛予點了點頭,避開母親的視線,語氣中毫無波瀾:“中途有人出來攪局。”

這兩人在家中是母子,在外就是一對好搭档。江小青負責將獵物帶去酒店,趁著二人鴛鴦戲水的時候,江弛予進屋斂走客人的財務。

這錢丟得不大光彩,苦主們也不願意伸張,所以至今也沒有人追究到他們頭上。

“不老實。” 女人眼尖,一早就注意到江弛予微微鼓起的口袋。她伸出鑲滿水鉆的指甲,指尖用力掐進江弛予的傷口。

就在江弛予吃痛之際,她兩指輕巧一夾,從他的口袋裏抽出一只錢包。

這是一個略顯寒酸的錢包,因為使用時間過久,表面的 PU 革已經皸裂起皮。女人從錢包裏抽出幾張紅紅綠綠的票子,點了點,嫌棄道:“只有這麽點?可惜了那條大肥魚。”

江弛予目不轉睛地看著女人手上的動作,不發一語,額角的傷口又隱隱痛了起來。

“廢物,這點事都辦不好,” 江小青注意到了兒子的目光,她將空錢包砸在男孩的臉上,道:“把門口的衣服洗了再睡。”

說完,女人在堆滿瓶瓶罐罐的化妝桌前找了個空位,打開了打包回來的麻辣燙,一遍刷著手機一邊吃了起來。

陽台上沒有燈,江弛予借樓下房間映上來的桃紅色燈光,洗著女人換下的吊帶衫護士服。虎口處不知何時留下了一道傷口,肥皂一殺,火辣辣地生疼。

江弛予洗完衣服回房間的時候,母親已經睡著了。他沒有吵醒江小青,拉開床邊的衣櫃,側身躺了進去。

衣櫃裏空間狹小,潮濕黑暗,與房間裏那無處不在的焦酸味相比,櫃子裏的黴味反而讓人的鼻子好受許多。

也許是過了睡點,江弛予在黑暗裏閉著眼睛躺了好一會兒都沒有睡意。他索性打開手電筒,將手伸進口袋,摸出了那只破錢包。

錢包裏除了幾張一看就沒什麽錢的破卡,連硬幣都被女人搜刮了個幹凈。江弛予打開夾層,找到了一張身份證。

江弛予將身份證舉在手上,對著手電筒的光靜靜端詳著。照片上的人長相不賴,但頭發比今天見過的略長些,表情也不怎麽友善。他的嘴唇緊抿,嘴角微微向下撇,一臉兇巴巴的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

“郁鐸”

江弛予看著照片上的人,輕聲念了一遍身份證上的名字。

** *

這天晚上江弛予是怎麽睡著的,他自己也不記得了。第二天一早,他就被一陣震天響的敲門聲吵醒。

說是敲門不大準確,應該是錘櫃門。

“別睡了,快起來!” 江弛予還沒睜開眼睛,江小青就拉開櫃門,探進頭來。

江小青今天沒有化妝,頭發簡單地紮成一束馬尾,露出一張幹幹凈凈的臉。

素面朝天的江小青沒了工作時的風塵味,看上去有些像香港電影裏的玉女掌門人,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