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羊肉的確好吃,無與倫比的好吃。

程歡大口大口地咀嚼,吞咽,五官猙獰,雖然那羊肉十分嫩滑,他齒間卻極其用力,仿佛吃的不是羊肉,而是仇敵的血肉。

他一邊吃,那邊程宗主用慈愛的目光望著他,嗓音低沉:“程陽還能回來,竟然還恢復了修為,這事誰都沒法料到。”

“要知道當初我請醫修前來醫治,可沒有暗中耍花招,那醫修也明確地告知於我,說他一身靈根已廢,絕無痊愈的可能。”

“我看那醫修面色沉痛,不似作偽。如今這個情況,想來……只能是程陽那小子又有奇遇了。”

聽到“奇遇”二字,程歡面色愈發猙獰,手中倏地用力,呈清酒的琉璃杯被他繃到泛白的指節攥著,艱難地支撐片刻,“哢嚓”一聲,碎了一地。

酒液灑了滿桌。

程歡嘴裏塞著羊肉,嗓音悶悶地,其中狠意卻不加掩飾:“爹,我想要他死。”

只有那個人死了,他才能真正被所有人看在眼裏,才能徹底擁有他所欽羨的一切。

現在程歡認識到了,什麽白修嶽,都不靠譜。清除仇人這種事只能他自己,或是依靠他的父親來做,才能辦得徹底。

程宗主眉頭微皺:“我知道。你忍一忍,不要沖動,我已經有了計劃,長老會此刻應該已經在召集會議,要盤查那小子了。”

程歡這才稍稍放松了些。

他放下碗筷,咽下最後一口羊肉,打了個飽嗝:“那太好了,爹,這次一定要成功啊。”

程宗主將餐盤朝兒子面前又推了推,心疼的目光掃過親生兒子面頰上殘留的傷痕,低聲道:“好了,這事你不必多想,好生補補身子吧。這羊肉我聽說很不錯,有拓寬經脈,滋補靈根的功效,你快多吃些……”

話音未落,餐桌對面的程歡突然痛苦地蜷縮起身子,捂著胃部,背脊不住地打顫,額角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滲出豆大的汗珠。

青年顫抖著,嗓音裏帶著痛楚的哭腔:“爹,這羊肉不對,我好難受——”

太難受了,整個人像是要爆裂一樣,羊肉和辣油化作靈流在他體內流淌,如一頭橫沖直撞的古蘭赤羊,鐵蹄所到之處,經脈血液寸寸破裂。

如果說人的經脈是一片片厚實的大地,如今程歡的大地上遍布皸裂的縫隙,那縫隙蜿蜒數千裏,深達數千丈,縫隙中躍動著殷紅的鮮血,在心臟躍動的壓強下,如巖漿般汩汩噴發。

程宗主當即意識到不妙,忙向自己兒子體內輸入靈力,觀察他身體如今的狀況。

見了那遍布裂痕的經脈,再聯想起白日裏程歡吃下一整瓶赤丹的舉動,程宗主眉頭緊緊地擰在一起,面露苦澀:“快叫醫修來!你、你這孩子……唉!”

那赤丹是他特意煉制,轉為激發程歡體內真龍靈氣所用。

真龍之力本就霸道無雙,赤丹染其本性,亦是激烈刺激之物,白日裏程歡一口氣吞服一整瓶,那遠超他駕馭能力的力量在他體內流轉,本就給經脈留下了不輕的傷害,只是傷勢暗藏,尚未顯露。

晚上青年所食用的羊肉,又是拓寬經脈的奇物。

這奇物落在其他弟子手裏,的確是天大的造化,但對於經脈已然受創的程歡來說,這羊肉的傷害不下於劇毒。

此刻程歡便感覺自己成了一只赤條條的綿羊,被架在火上來回翻烤。火舌舔舐著他的五臟六腑,發出冒油般滋啦滋啦的聲音,又剝開經脈,竄上骨骼,痛得他撕心裂肺地咳,渾身皮膚隱隱露出碎片狀的裂紋,從血管中滲出血來。

一絲一絲,一縷一縷,程歡很快便整個變成了血人,看上去十分駭人。

程宗主試圖用自身靈力撫慰兒子體內暴動的靈流,但很快他便發現,這毫無效果。他的靈力非但無法被兒子所用,反而匯入了那破壞性的靈流裏,正對程歡造成可怕的二次傷害。

偏偏這時,還有弟子倉皇而來,跪下匯報:“宗主,不好了!”

程宗主面色沉黑如鐵,厲聲道:“怎麽了,快說!”

那弟子擡眼瞄見渾身滲血、痛得滿地打滾的程歡,也禁不住一哆嗦,忙垂下頭道:“宗主,剛才長老會把程陽叫去,可沒過多久又毫發無損地把人放出來了……”

程宗主手上動作倏地一滯。

他瞳孔微縮,心道這怎麽可能。

他明明已經告訴長老會,說程陽是偷了宗中秘法,所以才會悄無聲息離開宗門。

長老會此次召集程陽,若是沒能從那小子手中摳出秘法,怎麽會輕易放人?

旋即,程宗主便聽見弟子低聲道:“長老們放了程陽,又派人去找白修嶽,我多方打聽,才知道程陽是把這些事情都推到了白修嶽頭上,還坦言說自己離開宗門,其實也是受白修嶽所騙,還說那人是上古邪修奪舍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