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輾轉(第2/3頁)

她張了張嘴,有那麽一瞬,她想將所有真相和盤托出。

可她不能。

怪力亂神之事有誰會信呢?說出來也只是徒增傷悲罷了。

何況能生出寧殷那般狠絕兒子的皇帝,絕非無能之輩,這個計劃只有先騙過親人,才能讓皇帝也徹底釋疑。

“阿娘,您回房歇會兒吧。”

虞靈犀輕步上前,擁住了母親瘦削的肩頭,“這裏我來照顧。”

虞夫人只是搖頭,“你身子弱,別染著病症了。要是連你也……阿娘就真不知道該怎麽活了!”

“不會的,阿娘!最多四日,阿爹和兄長就能醒過來了。”

虞靈犀仿若一夜成長,堅定道:“身為女兒,我理應在父親榻前盡孝。”

虞夫人拗不過她,只得應允。

榻上虞家父子並排躺著,雙目緊閉,幾乎看不出呼吸起伏的輪廓,和自己當初的症狀一樣。

燭火昏暗,虞靈犀走過去,仔細替父兄掖好被角。

而後坐在榻沿,望著生息微弱的父親,漸漸紅了眼眶。

“抱歉,阿爹,女兒只騙您這一次。”

她握住父親粗糲的大手,放在臉頰旁蹭了蹭,低聲道,“這一世,女兒一定護好你們……一定!”

虞靈犀做到了。

過了四日,虞家父子果然先後醒了。

父子倆神清氣爽地下榻,卻得知自己突發“惡疾”的這幾日,大衛朝的兵馬已啟程北征,主將是與虞家不太對付的一名雲麾將軍。

氣得虞大將軍茶飯不思,第二日便領著兒子進宮面聖謝罪去了。

“小姐,大將軍和少將軍已經平安歸府。”

侍衛青霄躬身立在門外,盡職盡責地向虞靈犀匯報動靜:“皇上非但沒有苛責大將軍,反而誇贊‘天佑大衛,不損良將’,賞賜兩匹西域寶馬,客客氣氣地將人送了回來。”

虞靈犀勾唇:“知道了。”

皇帝暫且還用得上虞家,如此反應都在意料之中。

大將軍府,夜宴。

“這病來得太蹊蹺了,我和父親素來身子強健,怎會在這種關鍵時刻雙雙病倒?”

虞煥臣心不在焉戳著碗中飯粒,百思不得其解。

抵著下巴思索片刻,他皺眉道:“莫非有人下毒?”

“咳!”正在喝湯的虞靈犀一陣心虛。

她強作鎮定地拭了拭嘴角,試圖順水推舟,將話題扯到前世的“內奸”一事上去。

“是不是朝中政敵嫉妒阿爹威望,與人裏應外合呢?”

雖然眼下敵方奸計未能得逞,但父兄在明、敵在暗,不得不提醒他們提防。

“也不無可能。”

虞煥臣的腦筋轉得很快,而後頷首,“雲麾將軍李家、兵部劉侍郎,不是在明裏暗裏針對父親麽?咱們染病那日,剛好去了兵部一趟……”

聞言,虞靈犀愧疚之余,又湧上一陣暖意。

哥哥那麽聰明,卻從來沒有懷疑過他們身上的“毒”是她下的。

無需圓謊解釋,這兩個男人,是至死都會相信她的人。

虞靈犀眼中暈開細碎的光,只覺一切都值了。

亥時,更漏聲聲。

虞靈犀飲了幾杯小酒,雪腮暈紅,踩著被月光照亮的石子小路回到閨房,心裏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待服侍梳洗的侍婢退下後,她便披衣坐起,於書案旁提筆潤墨。

北征危機已經解決,那麽接下來要查清的就是……

她垂目凝神,在宣紙上寫下“死因”二字。

前世死得不明不白,實在太冤了。若不查明幕後黑手,她心頭始終橫著一根尖刺,坐立難安。

也曾想過,自己的死是不是寧殷的手筆,但這個答案很快被她否定了。

兩年朝夕相對,寧殷有千百種法子殺死她,何必讓自己在床榻上被噴一身黑血?

這不是他的行事作風。

何況她嘔血而亡前看到的最後一眼,寧殷眼底的怔驚不像作假。

托腮沉思,卷翹的眼睫上灑著金粉般的燭光。

前世種種猶如鏡花水月,在虞靈犀沉靜漂亮的眸中掠出波瀾。

皺眉,她又在“死因”旁補了個“寧殷”,落筆時帶了點咬牙切齒的味道。

即便不是寧殷下的殺手,自己的死和他也脫不了幹系。

酒意漸漸昏沉,虞靈犀趴在案幾上小憩,盯著面前的宣紙看了許久,越看越覺得“寧殷”二字刺眼。

記憶中那張陰涼帶笑的俊顏,與被人踩在腳下的少年臉龐重合,矛盾著,拉扯她的思緒……

虞靈犀索性將宣紙揉成團,丟在炭盆中燒了。

無力倒回榻上,將被褥蒙頭一蓋,沉沉睡去。

……

軒窗外,月影西斜。

虞靈犀不知道,自己第幾次夢見寧殷了。

夢裏自己還是那抹無墳無冢的遊魂,飄在寧殷身邊。

不知是否錯覺,現在的寧殷,似乎比以前更瘋了。

他的臉色比鬼還要蒼白,透出一種病態的俊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