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唔——”

發瘋的妖獸控制著陸今,利爪扣著她的嘴,讓她連喊叫都喊不出聲來。

妖獸猛地一甩尾巴,整扇窗戶如同紙片一般被它瞬間掃倒,破碎的玻璃窗翻了出去,掉入深夜洶湧的大海裏。

青淵赤火又一次變成黑色,房間裏的溫度驟升,所有的家具陳設都被黑色的火焰點燃,快速焚燒。

陸今自然明白自己此刻正身處危險之中,眼前的這只妖狐和幻境裏她所熟悉的分明是同一只,卻又完全不同。

雖然不明緣由,但它的確是在發狂,用陸今非常陌生的狂躁方式,無差別地摧毀一切。

陸今被那妖獸制在身下,拼命想要掙脫,但脆弱的人類身體根本無從對抗這只喪失了所有理智的野獸。

可即便在極度危機的時刻,她還是發現了一個細節。

這間房間裏所有的東西都被青淵玄火這不死不休的邪火輕易點燃且迅速吞噬。

除了她本人。

此刻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類,甚至不比屋內的床鋪桌椅堅固。目所能及的所有東西都被侵吞,而她在忍受極度的熱感之外,竟沒有真的被火包圍。

頭發、眼珠、肌膚……屬於她最最細微末節脆弱的一切,完全沒有一點兒受傷的痕跡。

難道是……

陸今透過獸爪的爪縫,對上了妖獸黑洞洞的眼。

那雙眼狹長且被玄火遮蔽,眼角往空中揚著火焰之舌,一雙耳朵更是兩團灼人的火焰,野獸的尖牙在不住顫動的嘴唇之下死死咬合在一起。渾厚的,極具威脅性的聲音從齒縫中不停地往外擠。

它恐怖、躁動,帶著隨時都有可能撕碎一切的憤怒。

任誰看到這麽一只龐然怪物都會驚魂喪魄,抖若篩糠。

可是,陸今想,除了脖子上這一道之外,為什麽她沒有繼續傷害我大狐狸只是將我撲倒,暴躁地用尾巴掃毀了玻璃墻,卻沒有對我下狠手。

陸今想起在幻境裏的一幕。

老奴死後,朝辭獨自生活了很長很長時間。

那時候她還只是一只懵懂的小妖狐,會難過、不解,更會害怕。

某日她從老奴的墳前回來,低著腦袋,心事重重。

她和老奴說了那麽多話,老奴也沒有應她一句。這讓她不解的同時,也似乎對這世間之事體悟更多。

她已經初步看清了死亡的輪廓,感受到死亡那不可逆轉的可怕力量。

這讓年幼的她無助且害怕。

她的狐尾還短短的,頹喪的時候尾巴便會垂下來,動也不動。

陸今之前就發現了這個細節,即便背對著她沒看見她的臉,也能從別的地方了解她的情緒。

陸今跟在她身後,看她蕭瑟孤獨的背影,心裏非常難過,可她也明白朝辭是不可能感受到有人在陪著她。

“哎,小狐狸。”陸今看著粉色的天際,帶著些哽咽的聲音道,“為什麽生在這麽美的地方,命運卻要讓你痛苦地低著頭。你本該驕傲地挺起胸膛,快樂地眺望遠方。我多想你是一只最最幸福的小狐狸。”

那時候的陸今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局外人,已經習慣了自言自語。

可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朝辭突然停下腳步,回眸。

陸今也停住了,她發現朝辭正在看向她。

這是她進入幻境之後,第一次和朝辭對視。

陸今被她瞧得心跳幾乎都停止了,那雙還未長成的小狐狸眼正凝視著她的方向,隨後,什麽也沒說,若有所思地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前走。

她這是,看到我了還是沒看到

陸今疑惑。

在往後漫長的幻境時光裏,她確定了自己無法將任何情緒和聲音傳達給朝辭,當初那小小的疑問也一直藏在陸今的內心最深處。

陪伴著朝辭成長,她所有的小細節陸今都看在眼裏,記在心上。

她會怎麽捕獵怎麽修行,對喜歡的東西什麽表情,厭惡的東西如何疏遠……

她的開心她的煩惱,她的忍耐她的溫柔,她的悲傷她的愛,千萬年的時光濃縮在陸今的眼底,她比任何人都了解朝辭。

甚至比“玉兔今今”,都更懂得朝辭藏在一舉一動中最細微的心思。

妖狐還在持續發狂,傅淵頤布下的結界已然岌岌可危。

偃沨逆著幾乎形成實體一波波往外張揚的妖氣,繼續艱難地靠近朝辭的房間。

偃沨凝神,催動法力,鳳凰的金光罩身,把那讓她快要不能呼吸的妖氣阻隔在外。

當她艱難地走到朝辭房間門口時,一大波強勁的氣流瞬間沖爆了房門,原本半合的厚重房門就像是強風中的落葉,“呼”地一下被吹飛,擦著偃沨的頭皮重重砸到走廊盡頭。

頭皮一陣發涼的偃沨:“……”

果然又他媽的在發癲!

房門被吹飛,與此同時偃沨看見了屋內正被妖狐死死制在地上的陸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