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每次回味兩人的初遇,朝辭都會忍俊不禁。

那時候的今今誤入她母族的地界,忘了自己是誰,只當是一只在天地之間自由自覓食,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的普通小兔妖。

而遊離在母族之外的朝辭,並不知道生命的意義,對任何人任何事都沒有欲望,下一刻讓她魂飛魄散她恐怕都不會有什麽猶豫,更不會皺一下眉頭。

漫長的壽命對她而言,無聊無趣,且痛苦。

相遇之初完全沒有想到,她會和那只傻兔子有這麽深的牽連,甚至此生此世只願意與她相伴。

曾經不在乎的性命,如今被她緊緊地握在手中,在漫漫時間之海中緊握最後一點兒黯淡的星火,守護著渺茫的可能性。

……

陸今睡得很沉很沉,夢裏的她都發現了這個規律,睡得越沉,夢境的世界於她而言就越清晰。

這個夢很特別,清晰得好似記憶化作了夢的形態,在她的意識裏回溯。

她居然看見了被她遺忘的中秋之夜,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中秋節那日她回家陪陸綿,入睡之時身體的確是睡著了,但是意外地,魂魄蘇醒了。

輕飄飄的感覺像是脫離了□□的束縛,她從皮囊中坐了起來,擡頭往窗外看。

只看了一眼,就被那輪又圓又亮的圓月吸引了注意力,奮不顧身地想要拋下所有阻礙她束縛她的事物,向著月亮,向著讓她向往的故鄉而去。

即便內心激蕩不已,可越是遠離地面往更高的地方飛,越是難受。空氣愈發稀薄,五臟六腑被強大的力量瘋狂撕扯著,魂魄單薄得幾乎一吹就破,生命力也在迅速流失。

可她就像著了魔一樣難以停下腳步,顧不得性命,不知道被什麽情緒控制著,幾乎墮入狂躁失智的邊緣。

就在她的魂竅要被撕碎的一瞬間,有個人當空將她牢牢抱住了,緊緊控制在懷中。

陸今渾身一顫,望著近在咫尺的巨大月亮,開始瘋狂掙紮。

“今今,冷靜些。”那是個女人的聲音,是陸今很熟悉的某個人的聲音,帶著焦躁的規勸感和舍不得責備她的溫柔,“為什麽你魂魄離體了跟我回去,繼續下去你會沒命的。”

那時的陸今分明聽見了這句話,但是卻又選擇性忽略了她,根本不想管這個礙事的人是誰,也不在意她到底在說什麽,發了瘋似的只想要將她掙開,只為了毫無目的地往上狂沖。

那人緊緊地用雙臂鎖住陸今的動作,無論陸今怎麽掙紮,甚至將她弄傷了也沒有放手,像護著珍寶一般將她摁在自己的懷裏,拼盡全力把她往下帶。

心口仿佛被一只充滿惡意的手肆意揉搓,疼得意識尚且混沌的陸今有口難言。

可那個擁抱她的人好像並不需要她開口,便知道她的難受,也知道該如何消解她的痛楚。

而陸今似乎也對這個懷抱過於熟悉,自然而然地親近著,在最初猛力掙紮了幾下之後,便有種不想傷害對方的情緒,讓她的動作變小了許多。

周身的氣流動蕩不堪,陸今的意識更加模糊之間,察覺到有一種束縛著她、掌控著她心智的東西被強大的力量猛然打碎,幫助她意識回流了一些。

陸今被她抱著,強行往地面帶。

保護她的那個人也受了傷,動作逐漸失控,距離地面越近,兩人下降的速度就越快。

那個人猛地將她的魂魄摁回到了身體裏,整張床都為之搖晃。

魂體合一,陸今劇烈地咳嗽之後睜開了眼睛,看到了氣息還未來得及平穩的眼前人。

……朝辭

陸今分明睡在自己家裏,可朝辭卻摁著她的雙肩,伏在她身上,這個畫面讓渾渾噩噩的陸今猝不及防,原本就跳得過分兇猛的心臟,此刻更加劇烈地狂跳了起來。

中秋節時的陸今還尚未跟朝辭有任何接觸,朝辭對她而言依舊是那個刻在骨子裏又愛又恨,完全沒有交集陌生人。

誰能想到,這個女人居然會在深更半夜突然出現在她家裏,甚至是直接上了床。

“朝……朝辭”

陸今原本還有些懵懂的睡眼,很快便因為驚訝的情緒睜圓了。

錯愕之下,北風突然從她忘記關上的窗戶外刮進來,將厚重的窗簾吹起一絲縫隙,清冷的月光擠進了臥室裏,原本只被小夜燈包裹的朝辭很快蒙上了一層冰冷的月色。

陸今嗅到了血的氣味。

“今今,你還難受嗎”

朝辭臉龐上全是汗水,唇面上沾著顯而易見的血,一道深深的血口橫在她的額頭上,鮮血早就順著她的臉龐往下淌,和汗水混合在一起,將她原本柔順的頭發淩亂地沾在了臉龐上。

和夢一樣不真實的朝辭,居然一改平日對她視而不見的冷淡,眼神裏傾注著滿滿的擔憂,甚至連自己身上的傷都來不及管,只想知道陸今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