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默漫延在充滿血腥味的神淪宮裏。

這是謝殞第一次與天帝動手。

無論哪一任天帝,他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與對方交過手。

他素來與歷任天帝相安無事,哪怕曾有天帝對他忌憚非常,也都會因他長久的淡泊而打消顧慮。他始終無心權勢,怎奈身在其位罷了。

這是第一次,他與權利的中心對峙。

天帝攜塵不止一次在心裏計算過無垢帝君的實力究竟有多強。

但他所有的計算都不及謝殞此刻表現出來的那樣誇張。

場面幾乎是壓倒性的,若非幾位上神就在天帝身後,周圍屬於芙嫣的血腥味時刻提醒著謝殞這裏發生過什麽,天帝就不只是輕傷那麽簡單了。

“陛下。”舟不渡擋在最前,手持乾曜劍,直面謝殞,“陛下且退後,這裏交給臣。”

他是真的想和謝殞一較高下。從謝殞出現到現在,舟不渡一直沒有將視線從他身上移開過。

就是這個人,得到了他所愛之人的偏愛卻棄如敝履,讓他甚至不舍得高聲說話的人受盡神罰。

舟不渡很清楚自己不是謝殞的對手。

但那又如何,這一點都不妨礙他此刻戰意昂揚。

哪怕是敗,他也要與他打上一場,否則難消心頭之恨。

但在舟不渡上前的一瞬間,天帝擡手拂開了他。

“陛下?”他擰眉回眸。

天帝平復了呼吸,淡漠道:“朕無意與帝君為敵,今日之事已畢,還望帝君記得曾與朕說過什麽,既芙兒已受懲戒,放下了一切,帝君也莫再揪著不放。”

謝殞當然記得他對天帝說過什麽。

在他發下要與雲凈蕪行定婚禮的神諭後,天帝和芙嫣都來找過他確認。

他當時是如何說的?

他什麽都沒說,用沉默表示拒絕,甚至在天帝說會給芙嫣擇一位良婿的時候,回了“如此甚好”四個字。

如此甚好。

如此甚好。

謝殞閉了閉眼,頹然地放下手,再無力氣做什麽。

是他一次次拒絕芙嫣。

是他親手將一切搞成今天這個樣子。

他孤高落寞地立在刑台前,眾仙看著這個背影,都很清楚這看似破滅的背影裏蘊藏著多麽強大可怕的力量。

那是連天帝都無法匹敵的力量。

他們一直知道無垢帝君很強,卻是第一次親眼見證了他強大到了什麽地步。

霜晨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先一步離開神淪宮。

有他開頭,其他人也漸漸離開。

舟不渡是最後走的。

他最終還是沒能和謝殞打一場。

他看見謝殞走上了刑台,雪白的衣袂擦過地面,被芙嫣的血染紅。

其實他真的很不明白謝殞到底怎麽想的。

舟不渡所夢寐以求的一切,都是謝殞唾手可得的。

大約也是因為唾手可得,所以一開始並不珍惜,等到一切無可挽回了,才想著回頭吧。

但晚了,太遲了。

沒人會永遠等他,哪怕是仿佛愛他愛到沒有自我的芙嫣。

舟不渡離開後,謝殞終於將隱忍許久的血吐了出來。

他倒在芙嫣曾經倒下的位置,看著鮮血淋漓裏倒映的他的臉,覺得醜陋無比。

他垂下手,指腹劃過染血的地面,血染了他滿手。

他想到芙嫣受刑時的模樣,再沒有什麽時刻比現在更讓他清楚,他終於失去了她。

這其實很殘忍。

在他被迫面對真心,已經準備接受一切的時候,他反而實現了曾經的期許。

過去,他想盡辦法要擺脫芙嫣,不惜去人界歷劫,不惜用了雲凈蕪的法子。

現在,他終於得償所願,卻是在已經明確自己不可能離得開她的時候。

這漫長的、無趣、煎熬,充滿痛苦的生命,因芙嫣的存在染上了繽紛的色彩,最後卻被他親手毀掉了所有。

可能這就是天道予他的命運。

是他在洪荒萬物中唯一存活下來的本源。

謝殞緊緊握著拳,指節泛白。

心底不斷有個聲音在問,要認命嗎。

過去幾十萬年,他一直在認命,那這次呢?

謝殞猛地擡頭,盯著神淪宮上空,匯聚所有的靈力打上去,刹那間,仿若天都因此裂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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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格神殿,藏葉上神正與天帝在一起。

“打開浮世鏡。”天帝低聲說,“朕要看芙兒的未來。”

藏葉上神遲疑著:“觀女君過去未來需佐以極強的靈力,反噬也很強,這可能有損陛下壽數。”

“讓你開便開。”

藏葉嘆息:“是。”

他取出浮世鏡,走到陣法前進行復雜的操作,足足兩個時辰後才喚天帝:“陛下,該您了。”

天帝走過來,取出神璽按在陣法中央,陣法轉動起來,一人大的浮世鏡跟著轉動,數不清的真龍之氣維持著陣法,藏葉雙指並攏操縱鏡子,額頭滿是汗珠。

不知過了多久,鏡中還是空蕩蕩一片,藏葉緊蹙眉頭,再次輸送靈力嘗試,卻還是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