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過在十重天和謝殞說了三言兩語,好像已經用盡了芙嫣全部的力氣。

她安靜地回到寢殿,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衣衫有些淩亂,單薄窈窕的身子在夜色裏像遊蕩的魂魄。

一點火光照亮了暗色流轉的寢殿,芙嫣擡眸,看見了坐在玉椅上的母神。

天後鳴凰是鳳凰一族這一屆的族長,七萬年前嫁給天帝攜塵,三萬多年前誕下芙嫣,與天帝琴瑟和鳴,感情甚篤。

相較於天帝,天後更能理解芙嫣,也是她一直力排眾議,縱容芙嫣追慕謝殞。

鳳凰一生只尋一位伴侶,同生共死,極為重情。

芙嫣是她的女兒,雖然繼承了天帝的血統,本體是龍,但身體裏也同樣流著鳳凰血。她對第一個令她產生愛慕之心的男子會如此執迷,都在天後意料之中。

“來。”

天後朝她伸手,芙嫣面對天帝尚能很快收拾情緒,維持無懈可擊的一面,面對她卻不行。

她呼吸飄忽了一下,閉著眼撲進母神的懷抱。

“我做錯了嗎。”她很小聲地說,“我是不是不該去找他,現在也就不用這麽難堪。”

雖然她在謝殞面前句句強硬,直到離開都沒掉一滴眼淚,可她心裏其實難堪到了極點。

她從小便對自己要求很高,自尊心很強,白日裏已經看見了等同於答案的一幕,夜裏實在不應該過去的,謝殞句句回答像刀一樣在她心上割了一下又一下,她忍得好辛苦。

“母神,我好難受。”她聲音更小了,還有細微的哽咽,“我心裏好疼。”

天後熄滅了手燃起的鳳凰火,將女兒緊緊抱在懷中柔聲說:“你沒做錯,如果不去問清楚,你永遠沒辦法死心。”

“可我問了也沒辦法死心。”她在黑暗中紅著眼睛問,“憑什麽他老是不信我對他的感情?他總說我那不是真情,早晚會消失,這到底是哪裏得來的結論?我這幾千年做得還不夠多,還不足以證明嗎?”

她把臉埋進天後懷中:“明明只差一顆冥火珠了……明明我已經只差這顆冥火珠了,偏偏在這個時候……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

在她以為終於要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候,給了她最難以承受的打擊。

天後幽暗的眸子在夜色裏閃著光,她輕順著她的發絲:“這可能就是有緣無分吧。你生辰那日見了他便愛慕上他,他那樣的性子,大約覺得這份愛慕來得過於輕易,虛有其表,所以始終不願意接受和相信。”

“那他和那小仙就不輕易了嗎?幾百年的歷劫罷了,他活得比父帝還久,那點時間對他來說算什麽?”

芙嫣倏地站起來,在黑暗中走來走去,胸腔裏充斥著憤怒,卻沒再像白天那樣隨意發泄。

天後凝著她的身影慢慢說道:“那你想怎麽辦呢?你能把他怎麽樣?”

這偏偏就是芙嫣最無奈的地方。

謝殞修為和身份擺在那裏,她什麽都做不了。

大概所有人都這樣想吧,都覺得她什麽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和別人在一起。

芙嫣猛地停下腳步,長久地沉默了一會,垂下頭,表情和眼神掩在暗色裏。

“母神,我想喝酒。”她聲音有些沙啞,“我想喝醉。我第一次遇見他那天就是喝了藏葉的酒有些醉意,才去了他在的那棵桃花樹下。”

天後應了一聲:“所以自那以後藏葉再也不敢釀酒了,生怕再讓誰像你一樣遇上不該遇上的人。”

天後站起來:“你現在的修為,那些酒也沒辦法讓你醉了。”

芙嫣望過來,眉心紅玉似血:“母神肯定有辦法的,您肯定有能讓我喝醉的酒……我想要很厲害的酒,或者別的什麽東西也行。最好讓我沒辦法行動,暫時喪失靈力也沒什麽。要很厲害的那種,最好是連父帝也扛不住的,免得我撐住。”

天後看著她,眼神深邃,好像看穿了什麽。

芙嫣面不改色:“我控制不住自己就只能靠外力了,母神也不希望我真的做出什麽無法挽回的事情吧。”

一聲嘆息消失在夜色裏,天後最後答應下來:“明日我差人送給你送來,不要亂來,聽見了嗎?”

“嗯。”芙嫣點點頭,“我會管好自己的。”她說得很肯定。

好像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她的性子擺在那,借住外力困住自己,免得做出無法挽回的事,留下最後一點體面,等謝殞的訂婚宴結束再出現,這聽上去是最好的辦法。

天後離開後芙嫣也沒掌燈。

她褪去外衫,爬上床榻,將自己包裹在絲被裏,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但其實很清醒。

這個晚上她想了很多。

謝殞對她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斷在腦海中重放,每回憶一次心就更冷一分。

她還想起了過去。

那年過完生辰第二天,她去拜訪了深居簡出的無垢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