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大概是因為愧疚和心疼,永遠會比感激來得更劇烈。

他頭一次感受到原來一直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淩懸還有這麽溫柔小心的時刻。

“你等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他聽見淩懸在安慰自己。

他明顯是發慌的,低頭一看,便能看到謝霜雪被血浸濕的衣服,抱著人的時候能感受到那黏膩的血滲到他的手上來,與之對比的是謝霜雪完全沒有血色的臉。

於是他著急忙慌把人抱到自己的駐紮地,想給他療傷,那在城主府的廢墟上臨時搭建起的一個地方,外表倒看不出什麽,但裏面用的東西都是最好的。

一開始還不知道把謝霜雪放在哪裏好,像是怕把他碰碎一樣,找了塊最軟的墊子把他放上去,然後又小心翼翼地解了他上身的衣服給他上藥。

鞭傷絕大部分都在背部,那衣服被血沾染,黏連成一塊,揭下來的時候人即使昏迷著都在顫抖,淩懸就更不敢動手了。

畢竟沒伺候過人,眼見這謝霜雪被他毛手毛腳的動作弄得更疼,幸好塵心很快就跟過來了。

他有經驗,伸手給謝霜雪上的藥,面露不忍,又看了一眼淩懸,低聲道:“當時我就覺得蹊蹺,這件事沒有表面上那麽簡單。眼下沒有其他人,你肯和我說嗎?”

塵心素來性情溫和,塵長老又在族內德高望重,羽族不管是哪一門的弟子都老實喚他一聲師兄,是有幾分真心的,淩懸對他一向當做哥哥看。

“師兄別問了,我不能與你說的這些,”淩懸道,他不敢看塵心,眼睛盯著謝霜雪看,看他鴉羽一樣的睫毛不住顫抖,只覺得自己的心也跟著一起抖動著,“但這件事總歸是我欠他的。”

塵心一聽,果然沒問下去了。

他心裏知道,羽族並不像師父所希冀的那樣平和,謝霜雪不過是暗流湧動下的棋子而已。

就是因為這樣他才心疼,蓬萊覆滅已經夠慘了,沒過幾天,卻要他再經歷一遍這種事,實在讓人放心不下。

塵心頓了一下,順著他的話提醒了一句:“不僅僅是這件事,還有上次,你也該對他好一點。”

淩懸知道他指的是送藥一事,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開口的時候聲音更低了,像是喃喃自語:“我知道……可是為什麽?”

“不想讓自己的事情起太多爭議,不想讓殿下難做,不願意得罪人,他的處境做這些總有許多理由的,”塵心道,“也怪我,這幾天沒多去看看他,讓他孤立無援,反倒滋生禍端。”

啊,其實我自己都沒想這麽多理由。

躺在那裏的謝霜雪默默地想。

他和塵心之前的對話確實是他設計好的托詞,是當時的臨場發揮,因為他發現了對方沒死之後對自己額外來的關心,於是順手拿來用罷了。

在原劇情,謝霜雪絕對不會給淩懸送藥的,因為沒有塵心阻攔,他是真挨了淩懸幾拳,整個人倒在墻角處,氣都喘不上來,隨後純遙才出來阻攔。

這種情況下,謝霜雪在哪裏有那個精力還去給淩懸送藥?他那時候甚至都沒時間去知道淩懸是個什麽樣子的人。

但塵心攔住了,在他的引導下又直白點出淩懸在羽族的地位,這對謝霜雪的意義就不一樣了。

這直接造成了他的顧慮,兩人沒動手,又還沒真的結仇,再扯到純遙,他的送藥行為就在那時候更加合理,是順利成章的劇情變化,完全符合他精於算計人設,Sea自然不會報錯。

塵心給他用的藥很好,敷上之後就沒那麽疼了,謝霜雪的這樁倒黴事算過去了。

而且他躺在那裏的時候,謝霜雪感覺到一滴,不,不應該用滴來形容,是一團光團砸在自己頭上。

那光進入他身體的時候帶著暖意,從頭頂一直延伸到四肢,他渾身都變得暖洋洋的,鞭子帶來的疼痛就更不明顯了。

心疼他的原不止一個淩懸。

是喜歡他的玩家們。

謝霜雪其實也看到人群裏面有昨天那個小主播了,他一直望著自己。

挨鞭子當然是疼的,但是發現居然有很多人真心在意自己,好像也沒那麽疼了。

喬智慧昨天看他,更多還是抱著追尋隱藏劇情的心態,但今天看到謝霜雪挨這麽重的鞭子,他是真崩不住了。

他看見謝霜雪被抱走了就急忙追過去,便利用刺客的潛行技能偷偷溜進淩懸的房間後面,在窗戶的縫隙那裏放攝像頭接著直播,又在畫面裏看到塵心淩懸是真在小心照顧,稍稍放心一點,卻沒有走的意思。

謝霜雪這邊已經平靜下來,可原來得意的人卻如五雷轟頂。

“淩懸去管他做什麽?”淩長老又急又氣,“這不是往他自己身上攬事嗎?”

於是他憋著一股氣急匆匆趕過去,這時淩懸給謝霜雪上好藥,已經等在門口了,似乎是知道他要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