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下崗

遠春沒有回來,她跟著導師在做課題研究,走不開身,說開學前會回來待幾天。

遠夏越來越明顯地感覺到,隨著弟妹年紀的增長,大家各有各的事情,就越來越難聚到一起了。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以後可能就只有自己和小秋會留在越城了。

遠冬是學電子工程的,以後不是去珠三角就是長三角。

遠春以後肯定不會回越城來工作,因為越城沒有航天研究所。

重陽要是走藝術家路線,那麽最佳的定居地點當然是北京。

不過不管他們散落在哪裏,越城始終都有他們的家。

遠夏買房子的時候,給他們每個人都留了房間。沒有給每個人都買一套,是因為目前沒有電梯房,等以後有了電梯房再買吧。

1993年,還有一個熱詞是避免不了的,那就是“下崗”。

下崗這件事從1986年第一家國企破產就已經存在了,這些年破產的、倒閉的、重組的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數不勝數,但國家始終都沒有放棄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

然而隨著改革的深入,民營企業發展得越來越好,許多國營與集體企業反而像不能自主行動的嬰孩,始終都離不開政府政策的扶持。

這些企業逐漸成了國家的沉重負擔,嚴重阻礙了經濟的發展。

到1993年時,國家終於下決心整頓這個包袱,提出了“重點扶持,其余放活”的政策。

關乎國計民生的重大行業和企業,國家重點扶持,集中資源和資金發展這些大企業,而其他的非重點企業,全都放手讓企業去自謀生路。

於是就出現了大批國營企業重組、整頓、轉讓、破產等情況,許多工人在這一背景下買斷了工齡,或者直接被放了沒工資的長假。

下崗是時代之痛,無數工人失業,家庭一夜之間失去保障。讓一直處於體制保護下的工人們陷入了無邊的恐慌與不安之中,幾百萬下崗工人,有多少能有從頭再來的能力與勇氣呢?

遠夏是親歷過這個時代的人,如今再次見證這個時代,依舊唯有嘆息。

八月份,遠夏去了一趟北京,先去看過了郁振興,然後又去了一趟東北,這次他是為了請人。

受國家下崗政策影響最大的地方顯然是重工業基地東三省。東北被譽為共和國的長子,是新中國的驕傲,為國家的發展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這個長子明顯開始落魄了。

遠夏還記得他上次過來的時候,東北工業的巨大齒輪轟鳴轉動的景象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短短數年,就已經顯出了疲軟之態,令人無比感嘆。

遠夏去了哈爾濱,沒有先去找遠春,而是去了哈爾濱機械廠。

當初肅陽農機廠就是從這裏分出去的,可以說,這裏算得上是肅陽農機廠的母廠。

不過由於肅陽農機廠分出來的時間太久了,兩邊現在已經全然沒有了聯系,而且命運也出奇地相似,兩個廠子都遭受了整頓停產的命運。

哈爾濱機械廠和肅陽農機廠可不一樣,這裏生產的是真正的大型農機,廣袤的東北平原上奔騰的大型耕耘機、收割機等,都是從這裏生產出來的。

機械廠目前正在停工整頓,工廠不少工人在這次整頓中下崗了。

遠夏來找的,就是機械廠的工程師石躍光,他是設計糧食輸送機的,行遠生產的水泥泵車就出自他之手。

上輩子石躍光是機緣巧合通過招聘廣告自己找上門來的,這次則是遠夏親自登門拜訪來請,因為他沒像從前那樣頻繁打廣告,不知道石躍光還會不會看到他們的廣告。

遠夏進了機械廠,打聽到石躍光家的地址,敲了許久的門,都沒人來應門。看樣子是不在家,他正準備轉身離開,一個燙著卷發的中年女人提著一個菜籃子上來了,問:“你找誰呢?”

遠夏趕緊說:“我找石工,他不在家嗎?”

“老石啊?他可能出門找活兒去了,白天都不在,得傍晚才能回。”

遠夏禮貌地道謝:“謝謝大姐,那我晚點再來。您要是見到他,就說有人來拜訪他,讓他在家等我一下。”

“行,我跟他說聲。你怎麽稱呼啊?”

“我姓遠,越城來的。”

“越城?這麽遠!”卷發女人感嘆了一句。

遠夏只好先回了賓館,他在附近轉悠了一下,街上到處都是騎著車找活幹的人,以中年男性為主,車上掛著一個牌子,有的寫電器維修,有的寫擦油煙機,大家的表情無一例外都是麻木與茫然。

遠夏想過,這些人離開這裏,到南方去,也許可以找一條活路。

但不是誰都有離開熟悉的地方到陌生的地方去謀生的勇氣,而且南方工廠招工都是年輕男女,以輕工業為主,中年男性並不好找工作,加上上有老下有小,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