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尋親

遠夏坐火車回到肅陽,像往常那樣坐公車到向陽路,在肅陽中學站下了車。

站台離店子也就是二百米的距離,遠夏有些近鄉情怯,步子也慢了下來。

八年前,遠夏將遠方書屋開在了向陽路上,這個小店給了全家人希望,也養活了他們一家。

要說沒有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爺爺,對這個書店的感情應該是最深的,他恐怕已經把小店當成了自己的寄托。

遠夏有點不敢想,他若是說不讓他開個店了,爺爺會是什麽反應。

如今八年過去了,向陽路也有了不小的變化,有些賺了錢的人家,將原來的老房子扒了,換成了新房,樓層更高,房子更漂亮,店面更寬敞。

但由於整條街沒有統一翻新,新房子看起來就像是舊衣服上的新補丁,看起來其實有點突兀。

地方政府部門目前尚未有余力來管這些,所以也就只能任由新補丁不斷打上去,也許等到有一天,新房子多得老房子反而像久補丁了,到時便會要求老房子扒了蓋新房吧。

遠夏慢慢朝店裏走去,一路上打量著街道兩邊的店子,大部分還是原來的老店家,但也有一些換成了新店鋪。

熟悉的街坊跟他打招呼:“這不是老遠家的老大嗎?今天放假回來了?好像不是周末啊。”

遠夏笑笑:“休假了,回來看看。”

他走到遠方書屋外,門口擺著一個架子,架子上放著一個框子,裏面放著爺爺烙的餅,價格從三分漲到了五分,不賺什麽錢。

遠夏覺得太辛苦,不讓爺爺弄了,但是不賣之後,經常有孩子來問:“今天餅賣完了嗎?”

爺爺怕孩子們失望,又烙上了,只是為了給餓肚子的孩子一個念想。

書屋匾額上的字原本早就褪色得看不清了,去年被自認為字已經練得不錯的重陽重新描了一下。

結果那個“方”字有一處敗筆,寫得不好看,但就這樣掛上去了,成為了重陽的黑歷史和警示,時刻提醒著他:還得好好努力練字才行。

從外面進來,店裏光線有點暗,得適應一陣才行。

此刻正是上課時間,裏面沒有顧客,左邊墻上和裏墻的架子上擺放著用來出租的書,右邊的架子上則是出售的文具用品,最前端的是一些錄音磁帶。

遠夏那年帶回的磁帶早就賣完了,但經常有學生來問,爺爺便讓遠夏再買一些,他只好麻煩司海波幫忙寄一些。

司海波那麽大個老板,也屢屢不厭其煩地幫爺爺寄磁帶,只因當年在這個小店裏住了一兩個月,吃了兩個月爺爺做的飯。

此刻爺爺不在店裏,收銀台上一台錄音機裏正在咿咿呀呀地唱著爺爺愛聽的豫劇,

遠夏聽見裏間傳來炒菜入鍋的刺啦聲,知道爺爺正在裏面做午飯。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擡腳往裏走,大聲叫:“爺爺!”他不敢悄悄地過去給爺爺驚喜,老人年紀大了,受不得驚嚇。

縱使這樣,裏面的遠德厚還是嚇了一跳,他舉著鏟子,快步轉出來,看見遠夏,愣了片刻,說:“夏夏回來了。”他臉上表情有些復雜,但歡喜還是抑制不住的。

遠夏快步進去:“爺爺,做菜呢,我來吧。”他從爺爺手裏拿過鏟子,翻炒鍋裏的菜,鍋裏炒的是土豆絲,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菜。

遠德厚看著大孫子,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夏夏,我聽人說,你在開廠?”

遠夏裝作跟自然地說:“對啊。我原來那個廠不行了,發不出工資,我就出來了,和行一合夥,在越城開了個小廠子。”

遠德厚本來滿肚子疑問和不安,聽見遠夏這麽說,倒是愣住了:“發不出工資?那不是國家的單位嗎?”

遠夏說:“是國家單位啊。現在不是改革開放麽,國家單位也要自負盈虧,政府不給兜底了。我們那個廠子效益不好,快倒閉了,很多人都出來了。”

遠德厚聞言沉默了下來,倒閉這個詞他不是頭一次聽說,農機廠的鄰居們也常在念叨場子要倒閉了。

他就是有點不願意相信,全都是好好的國家單位,農村人夢寐以求的鐵飯碗,保障的代名詞,工廠竟有一天會倒閉,發不出工資。

遠夏將土豆絲翻炒一下,滴了些醋,撒了些鹽,炒了個酸辣口味的,將土豆盛了出來。

遠德厚看著孫子手裏的碗,說:“你回來了,再炒個雞蛋吧,我給陽陽蒸了個雞蛋,怕是不夠吃。”

遠夏說:“爺爺,你們中午就吃這個呀?怎麽不買肉?”

遠德厚說:“沒有每天買。那他們說的你上報紙的事是真的?”

遠夏笑著說:“對啊。還是小秋采訪的我,她寫的報道。”

遠德厚十分驚訝:“小秋給你寫了還能上報?他們知道你們是兄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