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淩晨，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劃破夜空，女人的哭聲淒慘悲痛。原本靜默無聲的小區被喚醒，被吵醒的人紛紛打開燈拉開窗簾探查。但視線被濃霧遮擋看不到外面發生的情況，只能聽到女人的不斷哀嚎的哭泣聲。

即使看不見，大家也能猜到大概發生了什麽，這種情況最近在小區內很常見。

唐雪從睡夢中醒來，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發現是淩晨三點。翻看小區群，果然有很多人在討論外面的哭聲。

哭聲是前面4棟一戶人家的女主人發出的。那戶人家住著一家四口，婆婆，兒子，兒媳婦，孫子，雙職工家庭，婆婆平時負責接送孩子，做飯。小孩子今年7歲，上小學一年級。

前天開始小孩子突然發燒有輕微腹瀉，嚇得小兩口趕緊開車送孩子去醫院。到了醫院壓根連門都進不去，大門口已經堵滿了人。最後好不容易找到醫生給看了下，說情況不嚴重，可以先回家吃點藥。

醫院裏藥品緊張，只能優先給重症患者使用，因此建議他們回去自己找藥。醫生手寫了一張處方，羅列了幾種適用的藥品名稱。

小兩口合計了下就回來了，回來以後在群裏求助，高價購買處方單上的藥品。小夫妻倆在所有群裏都發了求助信息，希望有人能幫幫他們。為了求藥，小兩口在群裏極盡哀求。

然而這個時候，即使家裏有藥也不敢輕易給出去，不是大家狠心見死不救，而是誰也不知道自家人會不會得新型腸炎。萬一藥給了，自家有人得病，到時候有錢也買不到藥。

最後那家樓上的一位鄰居，看孩子可憐跟他家交易了幾粒消炎藥和退燒藥。那孩子吃完藥後，情況確實有所緩解。但就在昨天半夜，病情突然急速惡化，高燒不止還伴隨痙攣抽搐。

孩子媽媽立刻撥打120，沒打通，只能再次由孩子爸爸開車去醫院。在去醫院的路上孩子就不行了，到醫院後立即被帶入搶救室，最終還是沒能搶救過來。

一家人失魂落魄、渾渾噩噩地走出醫院，怎麽也沒想到短短幾個小時孩子就沒了。孩子媽媽緊緊抱著已經沒有呼吸的孩子，不管老公和工作人員怎麽安撫勸慰都不肯松手，眼中淚水像泉水噴湧，滑落在臉頰。

她癱坐在地上抱著孩子無聲地哭泣，壓抑的嗚嗚嗚聲像一柄重錘落在周圍人心上。四周同樣都是患病的病人和家屬，看到這一幕都忍不住抹眼淚，更是聯想到自己身上，也許未來某一刻就會面對同樣的場景。

患者去世後，屍體是不允許帶回家的，醫院會有專門人員負責安置處理。姜達就是負責給孩子收屍的工作人員。他穿著防護服帶著口罩面罩站在孩子媽媽身邊，看著這位悲痛的母親，他很想盡快把屍體裝進裹屍袋但還是忍住了。

就再在等一分鐘，一分鐘。

直到殯儀館負責裝車的人員過來催促，他才在孩子父親的幫助下，從這位母親手裏抱過孩子裝進裹屍袋。

他裝好屍體後，在裹屍袋外面貼上標簽，然後交給孩子父親一張卡片，告訴他根據短信提示按規定時間到規定地點領取骨灰，最後他說了一句“節哀”。

這句話，他已經不記得自己到底說過多少遍。他的內心從一開始充滿同情不忍到現在漸漸麻木，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一家人回到小區，孩子媽媽看到熟悉的場景，情緒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放聲大哭。明明前幾天還活潑頑皮，健康強壯的孩子，為什麽會短短兩天就沒了。

悲痛的哭喊聲震耳欲聾，不斷回蕩在小區中。孩子爸爸也沒忍住，抱著老婆一起失聲痛哭。孩子奶奶在樓上聽見哭聲，頓時癱軟在地，一邊哭一邊拍打地面，嘴裏還不住地念念有詞。

“是我害了你啊，文文，是我害了你。”

原來這位奶奶平時喜歡刷小視頻，每次只要一開始刷就非常投入，有時候連做飯都顧不上做。婆媳之間為了這個事兒不止爭吵過一次，雖然奶奶每次都說會改會改，但還是忍不住每天都刷。

那天孫子文文口渴想喝水，但是只有熱水壺裏有水，忙著刷手機的奶奶就隨手從水龍頭裏接了點兒冷水兌溫了給文文。

喝完之後沒兩天文文就開始腹痛，一開始只是腹痛並沒有在意，以為孩子是想上廁所。但接著又開始發燒，那個時候奶奶慌了，不敢跟兒子兒媳婦說自己給孩子喝過生水，怕被責怪。

奶奶沒有想過孫子會因此喪命，她癱在地上痛哭不止，悔恨萬分，將手機摔得粉碎。也許是刺激過度，奶奶的神情越來越不對勁，不停拉扯自己頭發，嘴裏不停念叨：“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等兒子兒媳回來發現奶奶昏倒在地上，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兒子只能忍住悲傷，背起老人送往醫院。後續怎樣，再沒人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