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林然朦朦朧朧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輕薄柔軟的床簾。

她是不懂千金一寸的鮫紗曼帳,不懂珠光錦包成的枕頭、枕芯要是碾得比砂礫還細的黃楊菊瓣合著軟緞細細一層層填起來、才能兼得催人好眠的功效與柔軟舒適的弧度,不懂纖絲綢的被褥更是要在縫織的時候便把線一根根浸泡滿花汁,才能浮動這樣渾然的暗香。

她只覺得,帷帳層層疊疊好美,枕著的枕頭好軟,身上蓋著的被子清清涼涼,就連被褥裏都滿是一股的清新好聞的花香。

剛還在村頭燒一臉灰的林然完全呆住了。

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去摸自己身上,天一懶懶說:“袖子裏呢,別摸了。”

林然‘哦’一聲,但還是把核桃從袖子裏抖出來,要握在手心裏,然後又左看看右看看

“他先走了,人家也不真是你貼身保姆,天天很忙的好吧。”天一翻白眼,但到底還是說:“不過一草一木,每一道風都是他的眼目,他守著你呢。”

林然又“哦”一聲,聲音有點小低落,像被推出巢穴的鳥仔仔,渾身絨毛耷拉下來。

“……”

天一幾乎想敲她腦殼把她罵醒:守著你,又不拘束你,這是多大的美事兒,別人根本沒這心胸,你個傻子,生在福中不知福!

這時外面有幾道輕微的行禮聲:“州主。”

溫潤柔和的男聲在外面傳來:“可有醒來過?”

侍女低低答:“沒聽見聲響,一直在睡。”

林然呆了呆,趕緊坐起來,掀開床簾說:“我醒啦!”

屋裏人都被她弄得一愣,林然看見幾個衣著素雅的侍女,她們正對著屈膝行禮的是個青年,月白排穗對襟長衫,墨發束著玉冠,容貌清俊柔和,正微微訝然望著她,隨即眉眼舒展,盡數化為莞爾的笑意。

“原來醒來了。”他對侍女們說一句下去吧,便慢慢向她走來,走到距離腳踏三五步遠的位置,便守禮地停下來,擡起手,向她示意著手裏的玉碗:“正好,我給你帶了碗藥。”

“大夫說你體質特殊。”青年有著清水似的細致語調,說話時娓娓道來:“說你身上沒有暗傷或病症,只是體質太精粹了,魂魄與身體還在磨合,所以會頭疼,現在記憶也想不起來呢,是嗎。”

林然看著他,點點頭。

他也看著她,突然笑一笑:“你是不是也不記得我是誰了?”

林然頓時很不好意思,會這樣問的一定是她原來認得的人,她小聲說:“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你從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要說來,還是我們所有人都欠你的命。”他卻這樣說,笑著道:“這沒什麽,那就再重新認識,我是雲長清,現任燕州州主,聖賢學宮宮主,以前你來過燕州,那時我們認識的。”

林然怔怔看著他一會兒,突然說:“我記得你的名字。”

雲長清第一次愣住了,他看著她,看見她清澈明亮的眼眸,認真倒映著他的身影

“我雖然不記得了,但如果提到熟悉的事物,我會有感覺。”她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說:“我記得你的名字,我們以前一定是好朋友。”

“我會想起來的。”她又自己小聲嘀咕了幾句什麽,最後打起精神來,認真總結說:“我努力,一定盡快的。”

雲長清看著她。

在林然亮晶晶的目光中,半響,他終於張口,卻是答非所問:“兄弟鬩墻,十分不美,當年我答應過景爍,任誰爭我也不會與他爭,可你再這樣,我恐怕要食言了。”

林然懵懵看著他。

雲長清卻沒再說什麽,只是對她笑一笑,把碗放在桌上:“你先把藥喝了,我去攔一攔他,他現在脾氣可不好,一會兒進來,你不要與他對著幹。”

林然也聽見外面的腳步聲,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帶著種沉涼涼的壓迫感。

雲長清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便推門出去,又握著門柄在身後闔起來

林然跳下床,下意識就想往門邊去,但想到了什麽,還是轉頭先去喝藥

天一說:“這不是藥,只是一種補品,對你屁用沒有,也就是心理作用。”

林然不管,端著碗一口悶——心理作用也行啊,她現在心裏壓力老大了。

一口悶完,她抹了抹嘴巴,猶豫一下顛顛跑到門邊,支著耳朵悄咪偷聽

不知道這個門板是什麽做的,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她很努力聽,才聽見雲長清模糊壓低的聲音:

“人醒了。”雲長清說:“確實失憶了,說話是正常的,只是過去的事記不起來,人也不大認得。”

沒有人回答。

雲長清聲音更低:“你是不是還沒給劍閣傳信?”

“兩山手中有她當年留下的信物,那日天邊熙光燦爛、雲蒸霧霞,鳳啼祁山不休,兩山突然開始不斷派人下山,我們才隱約順著尋到她蹤跡,仗著地利之便,得以先找回她。”雲長清緩聲說:“但無論如何,她是萬仞劍閣的人,也畢竟是兩山先開始,如今尋到了人,總該去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