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第2/3頁)

腳踝倏然一痛,步子一錯,身體猛地失重,她重重跌倒在沙灘上,柔軟的黃沙紛紛揚起,鋪灑在她身上、頭發上。

白珠珠爬起來,艱難換了個姿勢坐著,把劇痛的左腳收回來,看見腳踝一道深深青紫的淤血勒痕,一道索網似的粗壯繩子勒進肉裏。

白珠珠扯了扯繩子,繩子非常結實,扯不斷。

她不再扯,而是收回手,慢慢抱住自己的頭。

不要再跳了,不要跳了。

深呼吸,深呼吸…

你可以的,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白珠珠緊緊捏著自己的太陽穴,手指沿著經脈一下一下地捋,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你可以,你可以。

好半響,她感覺腦子裏那個像是海綿一樣膨脹的東西終於平緩下來,像被一只手攥幹了水,又慢慢地扁下去。

“這位姑娘。”

白珠珠耳邊突然響起一個溫潤的男聲:“你的腳在被蟹鏈絆傷了。”

白珠珠擡起頭,看見一個素色布衣青年站在面前,相貌平凡,身形瘦弱,負手站在那裏,身子微微側斜,望來的目光含著淺淺的笑意,竟莫名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

“東海不許出海,許多原本海上討生活的人就轉來沙灘,布了許多蟹鏈陷阱,退潮時抓些海物去街上買賣,補貼家用。”青年說著,轉身走到不遠處。

白珠珠才看見,那邊沙灘鋪了一張寬布,布上零零散散擺了許多碎貨,像是貝殼、晾幹的海魚、花紋漂亮的石頭……在寬布最邊緣,一個張開的大蚌裏,還有幾顆圓潤霧紋的珍珠。

青年在零碎的雜物中撥弄了幾下,撥弄出一把鉗子,轉身又走回來,遞給她:“這種蟹鏈是特殊的質地,不好扯斷,你用這個夾斷,否則時候久了,怕是腳要勒壞了。”

他的語調不緊不慢,言語十分溫和,看著她雙手顫抖緊緊抱著頭,也始終耐心維持著遞鉗子的姿勢,可謂細心體貼——唯一值得多想點的,就是看她這樣痛苦,也絕沒有沒有好人做到底、彎一彎腰幫她幹脆把繩子剪斷的意思。

白珠珠等到腦子不嗡嗡響了,才放下哆嗦的手,幹澀的嘴巴吐出一聲低低的“謝謝”,接過鉗子,艱難伸進蟹鏈與皮膚的夾縫中,咬著唇忍痛,磨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找到合適的施力位置,將繩子剪斷。

從始至終,那個青年就站在一邊,神色沒有一點變化,溫溫和和望著她。

“哢嚓”一聲響,蟹鏈裂成兩段,白珠珠深吸一口氣,把受傷的腳慢慢放平,把鉗子遞還給他。

“謝謝。”白珠珠頓了頓,說:“你在賣東西嗎?你賣的東西,我全要了。”

青年聞言,並沒有露出驚喜的神態,反而笑起來:“看來我遇見了一位好心又慷慨的姑娘。”

白珠珠抿著嘴巴,從腰間扯下自己的儲物袋,翻了翻,掏出一大把中品靈石:“我沒有和你說笑。”

“如果你要賣,我就全買了。”白珠珠吸了吸鼻子:“如果你不賣,純粹來找樂子,就當我什麽也沒說。”

白珠珠不傻,這個青年容貌和身形都平平無奇,但他這樣的氣度,並不像缺錢的人。

青年笑看著她,果然搖了搖頭。

“我不要你的靈石。”青年溫聲說:“如果你想報答我,不如為我做三件事。”

白珠珠立刻攥緊手,警惕盯著他:“你要先說是什麽事。”

“好。”青年並不為難,很痛快說:“第一件事,是一個問題。”

白珠珠腦中立刻閃過各種念頭,從白家、到剛剛去過的慈舵,有什麽值得人覬覦的東西……她強作鎮定:“你要問什麽?”

“別怕,我提出的,一定是你自己便能做到的小事。”青年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笑著說:“這個問題是,我見你跑來這裏,眼眶發紅,連那麽粗的蟹鏈都視若無睹,可見傷心,所以,你是在傷心什麽?”

白珠珠表情一僵。

她沒有想到他會問這樣一個問題。

“你可以不回答我,也可以不必在意那三件事的報答,起來轉身離開,便當什麽也沒有發生過。”青年溫聲說:“但有一件,不要對我說謊,在公平的交易中,我很不喜歡謊言。”

白珠珠沒有說話,她咬著嘴唇,無意識咬出血。

青年耐心望著她。

“……我在傷心很多事。”好半響,白珠珠啞聲說:“我傷心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卻喜歡一個壞女人;我傷心爹娘親人為我擔心、為我付出過那麽多、我卻不爭氣地仍然要死了;我傷心我為什麽生來和所有人都不一樣,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沒有真正做過一個自由的人。”

眼淚流下來,她終於忍不住地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地哭。

她不能在任何認識的人面前哭,但面對著明天就再也不會見的陌生人,她終於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