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第2/3頁)

闕道子嘴唇蠕動,說不出話。

半響,他帶著一點意氣發狠說:“那也得試一試,總比試都不試就全死了強。”

江無涯淡淡瞥他一眼,闕道子心虛地低下頭。

“當年我師尊走過的後路,難道讓妖主再走一遍?”

江無涯說:“我這天牢裏,可再關不了第二個奚柏遠了。”

闕道子就什麽也不敢說了,蔫頭巴腦的。

江無涯揉了揉眉心。

他頭疼,真的頭疼。

一個一個,沒有一個省心的。

闕道子小心覷著他臉色,小聲說:“要不然我去北冥海走一趟…”

“你不能去。”

江無涯:“劍閣總得有人駐守。”

有些話他沒說完

——如果他撐不住死了,穹頂天牢總得有人來善後。

但這世上,能有資格阻止妖主發瘋的,也沒有幾個。

江無涯捏著眉心,閉眼沉思。

過了一會兒,江無涯睜開眼,信手在雲霧中抓了一把。

他的手修長、清勁,是一雙握劍的手,輕描淡寫地抓過,雲霧像被剪斷的細綢,輕盈落在他掌中,柔軟地流淌。

裂風成帛、裁雲為箋。

江無涯沉吟一下,指尖在信紙劃過,寫成一封信,輕輕一推,雲霧化作兩只雀鳥,撲閃著翅膀輕盈跳到闕道子肩頭。

“你下山去,放飛它們,先去玄天宗找仲光啟,他的心魔若還是重到動不了手,就去萬凈禪刹找明鏡佛尊,請他出關吧。”

江無涯輕輕嘆一口氣:“如果明鏡去了也不行,你就來叫我。”

闕道子點點頭,轉身快步走。

走著走著,他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大師兄從來不是願意麻煩別人的人,更何況明鏡佛尊閉關,是為滄瀾參天命,大師兄怎麽會不惜請他出關?

闕道子越想越古怪,他的步子不由慢了下來。

他猛地轉過身:“大師兄,我還——”

“轟!”

平台忽然重重震了一下。

白霧瞬間被沖滅,倒懸如巨大蜂巢的可怖牢籠森光閃爍,仿佛一把裂刀血腥撕開這如仙境美好的一角,江無涯盤坐在暗與光的邊界,像是鎮在波濤勁浪中的一座雕塑。

闕道子瞳孔中倒映出他身上的血,無數的鎖鏈延伸而出貫穿他全身,他渾身是血,坐在那裏,臉孔魔紋如蛛絲盤繞,穹頂天牢每一次震動,那魔紋就閃爍出冰冷的猩光,又被緩緩地一點點壓下進皮膚深處。

白霧重新布滿高台,闕道子看見江無涯靜靜坐著,白衣勝雪,清俊的面龐雍容而溫和。

“……”

闕道子聽見自己喉嚨裏擠出不像人的聲音:“大師兄…”

江無涯雙眸湛湛,平靜看著他。

“去吧。”

江無涯溫和說:“我沒事,去吧。”

——

余暉向晚,疏疏落落灑過遊人如織的佛道,母親攜著花齡的女兒祈求姻緣、父親背著病弱的孩童祈求康健、渴求凈化心魔的修者步履急切,有王侯將相、有凡夫走卒、有修士、有凡者,熙熙攘攘,絡繹不絕……

有虔誠的信徒一步一叩首,禪聲驚起了山林的鳥,驟然展翅從山底飛向山頂,俯瞰是如畫卷鋪展層巒起疊的佛寺樓台。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萬凈禪刹,是佛陀向人間留的一顆菩提子。

飛鳥掠過籠罩在斜陽中的佛山,翅膀一揮,俯沖而下,輕巧落在山頂素凈小院一棵巨大的菩提樹尖,亮而長地鳴叫起來。

“簌~”

“簌簌——”

一個抱著掃把正靠在菩提樹下偷懶睡覺的小和尚被鳥叫聲驚醒。

他一個猛子跳起來,心虛地往四周看,見四周沒有人松一口氣,惱羞成怒指著樹尖的鳥叫:“不許叫啦,你這小獸好生沒規矩,不知道這裏是尊者清修的地方嗎?那麽多梵音日日夜夜聽著都沒叫你開點靈智嘛——”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看見樹梢間跳躍的,不是任何一種他見過的鳥雀,而是一只潔白的、柔軟像雲霧的小鳥。

“咦…”他茫然喃喃:“你是什麽鳥呀?”

小鳥在樹枝上輕輕地鳴叫。

“鐺——鐺——”

最後一縷夕陽即將落下,空靈遼遠的撞鐘聲悠悠響起。

小鳥發出最後一聲鳴叫,撲閃著翅膀化為一團雲霧,雲霧如雪紛紛落下,將蒼蔥茂盛的菩提樹裝點得光華明亮。

小和尚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然後他聽見一聲似有若無的輕嘆,那聲音空靈、靜謐,帶著佛一樣的柔和慈悲。

小和尚懷裏的掃把掉在地上。

木門被從裏輕輕推開,一個僧人慢慢走出來。

他著赤祧玉色袈裟,頸戴大菩提珠串,臉如玉、唇如丹,額頭寬闊、面頰豐潤,琥珀色的眼睛,像山間清泉般清澈而溫潤。

小和尚傻了似的望著他,半響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雙手合十行禮,結巴說:“尊、尊者,您出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