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五年後,滄瀾界西北,燕州邊界霞城。

霞城是座小城,卻是前往燕州主城金都的幾條必經之路的中轉站之一,南來北往的修士在此歇腳換路,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番頗為繁華景象。

離城門不遠便是座酒樓,已經是下午,酒樓過了晌午客人最多的點兒,便漸漸清閑下來,三三兩兩客人邊吃著菜高談闊論,小二打著哈欠兒穿梭在桌椅間為客人添茶添酒,斜落的暖陽灑在身上,熏得人昏昏欲睡。

“再打一壺盛燒。”

微啞的男聲在旁邊響起,小二微微一個激靈。

無他,這盛燒酒是他們酒樓最烈的酒,曾經有客人喝了,在樓裏醉了三日三夜,險些沒醉死過去,之後就少有人點,一個月也賣不出去幾壺,今日竟被連叫了幾次。

小二回頭去看,果然是那個著玄褐色勁裝的青年。

說是青年,倒也不大合適,小二再細細看去,才發現他年紀其實不大,介於少年郎與青年人的年紀,瘦長的骨廓雖然漸漸有了成熟男子的健朗,氣質還是年輕人的明俊輕狂。

修士壽元長,長得慢,往往看著也年輕,但這郎君一身鮮活氣,輕昂桀驁的模樣,分明還是個貨真價實的少年郎嘞。

小二暗笑自己,也不知眼睛是怎麽瞧的,乍一瞧,竟將人好好的小郎君看老了千百歲似的。

小二對這少年印象深刻,因為這少年著實是龍鳳之姿。

他坐在窗邊,一副寬肩窄腰的好身板,容貌是極俊美的,眉骨硬朗,濃眉如劍入鬢,眼廓深邃,偏偏生著一雙狹長勾挑的桃花眼,於是又在那昂揚狂烈的英姿中,生生添了道不出的風流多情。

這小小的桌椅似乎裝不下他,他於是屈著長腿,長靴勒出勁瘦的小腿線條,他斜靠著窗棱,漫不經心望著窗外人來人往的街景,一手散漫拎著空了的酒壺,手邊放著一把玄色刀鞘、刀柄新纏過細布,但仍仿佛有股壓不住的血氣往外散。

小二聞到那酒氣,正是盛燒,確確實已經喝幹了一壺。

小二笑:“客人要盛燒,我們自是要給打的,但請恕小的多嘴一句,這盛燒酒烈,喝多了燙喉,客人還要適度才好…不妨試試我們這裏的女兒紅,雖不及盛燒痛快,卻綿柔醇厚,喝起來別是另一番滋味。”

少年偏過頭看他,小二才發現他也不是一點沒醉,臉上分明染著紅,懶散半垂著眼簾,可眼眸卻亮,像正年輕兇猛的雄獅,哪怕只是趴在那裏懶洋洋甩尾巴小憩,也有一股子讓人莫名不敢小覷的氣勢。

“倒是個機靈的。”

少年順手甩過來一袋子靈石,懶散說:“那就打一壺盛燒,再打一壺女兒紅,放心,我一會兒就走,不會醉死在你這裏平添麻煩。”

小二笑嘻嘻,看著桌上分明放著兩副碗筷、可只有少年一人在座,機靈道:“客人桌上的菜都涼了,不如小的去熱一熱,等您同伴回來吃口熱乎的。”

少年望著窗外,想到什麽,竟哼笑一聲:“我怕是你熱了,她回來又該涼了。”

這小小一座城,買個東西買了大半個時辰,也不知已經繞丟到哪兒去,那時候能同意她自己出去的他可真是信了她的邪!

“罷了。”

少年擺擺手:“你把酒菜給我打包,我去尋人,一會兒回來拿。”

小二應了聲,少年拎刀站起來,正要往外走,披著鬥篷的清瘦身影就匆匆跑上樓,掀起一點帽檐,踮著腳往四周張望。

小二眼看著少年頓住腳,刀尖杵在桌上,屈肘望著那人,尖牙咬了咬大拇指,姿態戲謔輕佻,眼睛裏卻全是笑。

他杵了杵刀尖,發出一點脆響,懶洋洋:“真是不容易,大姑奶奶,您老倒是還知道回來。”

那鬥篷人轉過身,顛顛跑過來,拉開帽檐。

小二愣了愣,目光劃過一瞬的驚艷,因他看見一張秀麗的面容,眉目柔和舒展,竟是個極美的年輕姑娘。

少年道:“這麽座小城,你走了半個時辰,能不能給我個除了走丟之外合理的解釋,嗯?”

那年輕姑娘像是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沒有啊,我很早就找到地方了,但是我發現之前染的已經褪色了,黑黑白白的怪嚇人,我就拿了草藥讓掌櫃的當場給我熬了塗上,就這麽的耽誤了些時間。”

“掌櫃給你塗的?”

少年微微俯身,伸手自然地捏住姑娘發尾,指腹輕輕撚了撚,小二這才注意到,這姑娘哪哪兒都好,只那一頭墨發異常黑亮——亮得真跟墨潑過似的。

少年不過撚了兩下,指腹就清晰染上了一點墨痕,他唇角輕扯:“…就塗成這樣?”

姑娘捂著頭發小聲說:“不是趕時間嘛,我就沒讓他弄太麻煩,大致塗一下…也還可以啦,反正總比我塗得好。”

少年懶洋洋:“那確實是,往頭發灑一把米,雞都塗得比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