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2/4頁)

那只手,松開她,又按住她的肩膀,想把她更狠地推進深淵裏。

所以她終於明白,她不能依靠任何人,她只能靠她自己。

所以她踩著謾罵、踩著詛咒、踩著羞辱和白眼,打碎了牙,一口口吞下血和淚,指甲磨得開裂、手指磨得血肉模糊,她也要攀著崖壁,一步步笑靨如花地往上爬。

只要不再相信任何人,就不會有弱點,就不會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

她絕不要再給任何人傷害自己的機會,誰也不可以再傷害她!

侯曼娥一直這麽做著,她一直堅信自己可以的。

可是這一次,她好累啊。

她從沒有這麽累過,從記憶最深處湧上的疲憊,鋪天蓋地,席卷而來。

她從來都是一個失敗的人。

上一輩子,她的家人不愛她,她的姐妹背叛她,她的經紀人只想讓她拿下更多的代言賺錢,她的粉絲愛的只是屏幕上那個光鮮亮麗、又美又颯的李曼娥,她沒有朋友,只有用錢買來的酒肉閨蜜,她也沒有愛人、只有情人、金主和炮友。

而這一世呢?她的父母一心修煉、像打發寵物似的不聞不問只管給錢,舅舅闕道子疼愛的是血脈原身,同門弟子們仰慕的是那個明艷燦爛的侯師姐……

那她呢?誰愛真正的她呢?

沒有人。

活了兩輩子,她沒有一點屬於自己的東西,甚至沒有一點可以真正屬於自己的、可以留戀的感情。

侯曼娥突然覺得好累。

她突然不想掙紮了:為什麽還要掙紮?活著又怎樣?還得去拼,遍體鱗傷拼到最後,也還是什麽都剩不下。

也許她就是這樣的命,這輩子,就活該是這種慘命。

眼皮越來越沉,侯曼娥閉上眼,喉嚨裏的那一口緊繃的氣忽然輕飄飄地散了,她意識飄飄忽忽,任由那些手拖著她下沉。

她知道,那一口氣散到喉口,散盡了,就再也回不來了。

但就在那一刻,她額頭突然一涼。

像嚴寒冬雪消融後,拂來的第一縷春風。

它並不是那麽輕柔,也沒有鋒芒畢露的淩厲,卻有著剛剛好的溫度和厚重。

那一點清淺的涼意,卻如一道光,撕開陰霾遍布的天空,灑下漫天明亮灼眼的陽光。

侯曼娥倏然被灼醒,仿佛轟然一道雷霆,將她混沌無力的思緒生生劈醒。

她感覺到了熟悉的溫度,她知道,是林然回來了。

林然在叫她,在叫她醒過來。

侯曼娥以為自己累極了,以為自己不會再掙紮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在意識到那個執拗喚醒的她的溫度是林然的時候,她心底突然爆發出對生無窮的渴望。

她想醒過來,她想睜開眼,她想活下去——

那些頹喪的絕望的茫然的情緒一瞬間被壓下去,一種莫名的力量被從身體的極限生生擠出來,侯曼娥用盡全力猛地睜開眼,映入模糊視野的是無垠深邃的星空,和一張熟悉的臉。

清麗細致的眉目,一雙溫和關切的眼睛,纖拔的鼻梁被側映出一簾小小陰影,那陰影弧度優美的邊緣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卻一點不陰郁晦暗,反而像是柔化進朦朧的月色裏。

侯曼娥呆呆看著她。

林然看侯曼娥終於醒過來,松一口氣,去摸她的腦門,她發了一頭的虛汗,可是皮膚卻是冷的,不知道是因為凍的還是怕的,牙齒簌簌打戰,整個人都在輕微發顫。

林然把外袍脫下來給她披上,連人帶衣服把她往懷裏抱了抱,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輕拍她後背,安慰她:“你現在可能覺得發冷,神志有點混亂,沒關系,這是魂魄離體的後遺症,緩一會兒就好了。”

沒有一點回音,林然低頭看她,發現她紅著眼睛,直勾勾盯著自己發呆。

林然頓時一驚。

我的天,這姑娘不會給嚇傻了吧。

“你還好嗎?”

林然擔憂地在她眼睛前晃了晃手指:“腦子疼不疼?記憶有沒有錯亂?這是幾認得嗎?我是誰還記…”

侯曼娥:“啊啊——”

林然話音未落,侯曼娥突然尖叫!

林然猝不及防,只覺耳膜當場裂開,下一秒已經被她八爪魚似的熊撲過來。

“啊啊啊!”

侯曼娥死死抱住她,哭得鼻涕眼淚橫流:“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快死了!我都要死了!她們都欺負我,她們都欺負我——”

林然被侯曼娥撲得一個踉蹌,險些沒當場和她一起骨碌滾下山去。

林然艱難保持住平衡,顧不上被尖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拍了拍侯曼娥後背,好聲好氣:“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我的錯,現在都沒事了不哭了好不好。”

侯曼娥已經聽不到林然說什麽,被她這麽一哄,只覺得滔天的委屈瞬間噴湧而出,她哭著吼:“他們憑什麽那麽對我,我也是他們小孩兒啊,就因為我是女孩子那倆混蛋是男的我就活該被欺負嗎,我也想上學啊!我也想有一身幹凈衣服!憑什麽只讓我幹農活,憑什麽只打我罵我拿我發泄,不想養我就別生我啊!當我願意被生出來作踐嗎…嗚怎麽就我倒黴出生在那樣的家庭,別人都不是,別人都好好的,我也想當被疼愛的小公主,我也想穿得漂漂亮亮的舉著氣球,和爸爸媽媽出去逛街吃棒棒糖,我小時候從來沒吃過棒棒糖,他們都吃過,就我從來沒有吃過,從來沒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