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祁小狗(三合一)

撕心裂肺的幹嚎聲,讓病房裏其他床位的病人紛紛側目。

這個醫療所臨時建立在震中區的空曠處,收容的病患都是剛從廢墟中救出的災民,基本都和家人失散了。

而吉川市本就高溫的天氣更是因為地震升高了兩度,十月份的天能到三十六七度以上;

再加上災民多床位少,一間病房裏要放八到十張折疊病床,大家都悶在一間病房裏,又沒有空調風扇,難免傷痛難忍燥熱難耐。

元幼杉所在的病房內都是女性,平時換藥清洗相互搭把手,或是撩起長袖通通氣,也不用那麽忌諱。

結果緊隨著中年婦人而來的父子倆,見附近的醫生護士都行色匆匆沒人管理,竟無視了護士的囑咐,就這麽大咧咧地站在門口往病房裏瞅。

尤其是其中那個笑嘻嘻的小年輕,穿一件花裏胡哨的襯衫夾著個皮包,伸著頭挑著眉往其他病房的床鋪上掃。

登時幾個正抹淚閑聊的病人都停了話頭。

最裏頭靠窗的年輕女孩兒一把扯了被子蓋在身上,擋住腿腳,臉色一下就拉下來了。

一時間整間病房裏靜悄悄的,只能聽到趴在床頭的中年婦人的哭嚎聲。

嚎了半天沒人接腔,那婦人拉著眼皮擡頭偷瞅,一眼就和病床上的侄女兒對上了。

她說不出那是什麽眼神。

一雙含水似得瑞鳳眼就這麽靜靜睨著自己,登時讓人想起廟裏拜的仕女,也就是面無表情俯覽著世人的哭笑喜樂,冷不丁讓她打了個哆嗦。

忽然,那仕女圖開口說了話,聲音冷冷清清,帶著些不耐:

“大娘認錯人了吧,我家裏沒有親戚,沒事的話請出去,你們打擾到其他病人休息了。”

婦人一噎,訕訕道:“你看這孩子真會說笑,你怎麽可能沒親戚呢,我是你小姨啊,你媽媽的親妹妹!”

“一聽到你們家這邊地震了,我不就帶你姨夫和你哥過來看你們,瞧瞧這孩子話說的,幾年沒見人都不認識了。”

元幼杉猜到了。

在這具身體的記憶中,‘元幼杉’是一所高校的大四在讀生,從小和自己的母親相依為命。

母親姓元叫海虹,生於這個副本世界的一處鄉村,家裏還有一個哥哥一個妹妹;

因為生於困苦的年代,她又是夾在中間的老二的女孩兒,從小就不受父母喜愛,短吃少穿是常有的事情,還要做一家人的家務活。

盡管從小沒上過一年學,但元海虹依然憑著自己的毅力,學了些認字和算數,做題的速度竟然比初中畢業的哥哥還快;

後來縣城開了電影廠,她憑借出眾的外貌和沉穩的氣度,自己考進了電影廠當售票員,很是風光。

那時候大家都說她卻是那一大家子裏的最出眾的,生得難得得好看,又有心氣兒有骨氣;

村裏人都笑說老元家裏飛出個金鳳凰。

可就是在電影廠,也是元海虹苦難的開始。

她在賣票時遇到了一個溫潤儒雅的男人向她搭訕、求愛,在從未見過的俊秀和溫柔中,很快她淪陷在了愛河。

男人告訴她自己單身,家在城市,父母是政府官員,以後一定會和她結婚,會為她構建一個小家庭。

然而當元海虹懷孕後她才知道,男人騙了自己。

他不僅年齡是假的還離過婚,還有一個滿地亂跑的兒子,家裏的雙親根本瞧不上自己的出身和背景,指著自己的臉說‘你個狐狸精勾引我兒子!’。

再加上當時她去做了孕檢,發現懷的是個閨女,那男人一家更不願意,要她在孕期五六個月把孩子流了,只有生了男孩兒才肯讓她和男人扯證,還要給男人帶孩子。

悲憤交加的元海虹一怒之下,拖著孕身和男人一刀兩斷,獨身前往小縣城生活,臨盆前都在織紡品賺孩子的奶粉錢;

月子都沒出,就得咬牙下地工作,不然奶水不夠孩子就得餓死。

在那個年代裏,未婚生子是會被很多長舌頭嚼舌根的,更何況元海虹還是個長得漂亮的年輕女性,狹窄的巷子裏什麽難聽話聽不到。

可她依舊咬著牙,從底層的站貨員到了貨台裏,又當上組長,一步步爬上銷售經理又買了房;

她把出生時是個黑戶的閨女,養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學生。

正因為記憶裏的母親是這樣的,才讓來到這個世界的元幼杉情感格外復雜;

這份濃厚到影響了她情緒的母愛,以至於她剛剛蘇醒後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對元海虹安危的擔憂。

這對從育兒袋中出生、再統一送到機械伊甸園養大的末時代人來說,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而現在趴在自己床頭哭泣的婦人,確實算元幼杉和元海虹的親戚。

女人叫元海玉,是元海虹的親妹妹,元幼杉的親小姨;

只不過當年她們姐妹倆關系並不好,元海玉是家裏的小女兒,從小到大做飯洗衣都喊姐姐做,更因為姐姐出色的相貌心生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