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隨著焚天宮覆滅,這一場刺殺香客轟動事件慢慢落下帷幕。帝王啟程回京前,曾用閑談般的輕松口吻,問阮雪宗一件事。

景帝:“朕聽天逸大師談起你的剃度儀式,你不想剃度,是忘記不了你的俗世父母嗎?”

阮雪宗聽到自己冷靜的回答:“回陛下,是的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小僧暫時忘不了,也不想忘。”如果他哪一天真的斬斷三千煩惱絲,遁入空門,那證明他大仇得報,這世間已沒有任何值得他流連的地方,否則他會牽掛很多東西,他會與這十丈軟紅、滾滾紅塵一輩子癡纏下去。

帝王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最後化為一個淡淡惆悵的笑容:“如此甚好,忘不了就別忘了。傳朕旨意,準許萬法寺如宗一生帶發修行。”

全體佛門遵旨。

汪總管傳口諭時,瞪了這個沒眼色的小和尚一眼。

這個小和尚到底是真不懂,還是裝作不懂,陛下問起俗世父母,不是真想得到一個“情深不忘”的答案,只是想順勢道一句,人死如燈滅,相逢即是有緣,不如讓朕來做你俗世父母。

結果小和尚一席話,讓陛下躊躇了,或者說心裏受傷難過了。

殊不知,阮雪宗面上冷靜,實則心中艱澀也同樣如汪洋大海。

如果有朝一日,他能堂堂正正站在父親身邊,他會這樣做,而不是隔著好幾層身份去擁抱,如一場虛無縹緲的水中月鏡中花。

大淵皇室一行人就這樣離開了。

景帝心情悵惘,正欲掀開簾子進入馬車時,他忽然感受到一道如影隨形的目光,下意識朝山上望去。

大雄寶殿穹頂之上,一道年輕卓絕的影子站在那裏,白衣在風中獵獵舞動。

景帝難以形容此刻的心情,心窗倏然破開了一個口子。

這一瞬間的感受就是心裏好受多了,他朝遠山展開平生最為儒雅的一笑,不失一代帝王風流倜儻的風采,微笑著進了馬車。

這萬法寺他明年還會來。

每一年,每一次,這世界上便沒有所謂最遙遠的距離。

同一年,天逸大師不顧眾僧反對,辭去掌門之位,傳位於弟子如宗。

如宗是嫡傳弟子,本就繼承了天逸大師的衣缽,萬法寺是半個皇家佛寺,如今如宗又與皇室交好,眾僧早就默認了對方會是下一任掌門,本沒有反對的理由。

他們之所以提出異議,原因很簡單:如宗還太年輕了,他怎麽能扶起一個門派。天逸大師要為刺殺一事引咎辭去掌門之位,這更是一把痛徹心扉的刀子,紮在每一位弟子心口。

面對這些沸沸揚揚的聲音,天逸大師道:“阿彌陀佛,諸位師弟還是著相了,佛門從不以年齡論高低。如今老衲年歲漸長,唯有年輕優秀的弟子才是少林的未來。如宗年紀雖輕,但有老衲和眾僧庇佑,相信他很快會穩住局面……”

江湖總有俊才出,一代後浪推前浪。

在天逸大師的保駕護航之下,這場掌門傳位儀式毫無波瀾。

毫無波瀾的原因還有一個,同是天逸大師的嫡傳弟子,杜如蘭沒有表現出爭搶之心。

他還微微一笑道:“恭喜師弟了。”

阮雪宗手裏握著一根銅黃禪杖,禪杖上掛著一串串白環,說實話這玩意兒還挺沉。他眯起一雙眼睛,對杜如蘭道:“你可知禪杖作用?是坐禪警睡之具,亦可用它降妖除魔。”

原劇情裏,如宗在剃發儀式後被逐出師門,杜如蘭不知道為何,身為天逸大師唯一的嫡傳弟子,竟也不是最後的獲勝者。在十年後目睹一個處處不如他的巡山師弟妙心成了掌門後,他遵循母親杜青娥的意願,以下山遊歷為由,叛出萬法寺,下山禍害眾生去了。

這便是清風漁場滿門皆滅、孔雀山莊壽宴風波的由來。

無視了阮雪宗殺氣四溢的目光,杜如蘭面不改色,優美的薄唇微微上揚,溫聲提醒道:“掌門師弟,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佛門不喜殺生。”

他嘴角是一抹清風朗月的微笑,心中倒是很自覺地把自己代入了那個要被“降妖除魔”的對象。

阮雪宗冷冷哼了一聲。

他也知道,杜如蘭把自己偽裝得太完美了,那風光霽月的殼子此時還牢牢粘在身上,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等閑無法把這個妖僧逐出佛門。

遠遠的地方,還有一番對話。

“掌門師兄,你這樣做竟有多番考量。”

天逸大師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是自然。當下江湖風雲變幻,魔門四處殺戮肆虐,眾生在苦痛中沉淪,為了維護江山社稷、天下太平,少林弟子救世應大於避世,然佛門弟子避世已久,胸懷慈悲寬容有余,卻少了一份果敢剛烈,選擇如宗擔任掌門,因他脾性正好契合。”

焚天宮已滅,但其他勢力尚存,常年攪動風雨意在不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