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第2/3頁)

天逸大師真正想知道的,是他的回答。

一個真正屬於“如宗”的回答,而不是一場照本宣科的佛學理論。

杜如蘭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差別,一雙眼眸微微斂去,白色僧衣周遭的光芒瞬間褪去。

阮雪宗一顆心沉寂下來,他重新盤腿坐下,手也從佛經扉頁中抽離,如果是他自己的答案,他想起了不久之前的西域之行,想起了李靜河,想起了宗師白冶,想起了杜青娥,想起了無數蕓蕓眾生。

李靜河曾經想過的那句話,也正式走進了他的心裏。

阮雪宗說出了那個答案,他道:“弟子認為,人生有四苦,貪嗔癡、怨憎會、愛別離與求不得,世間之所以有情皆苦,皆因人心執念……人有了執念,就被這滾滾紅塵套上了一層無形枷鎖,只有沖出枷鎖,人才能不受苦樂纏身。”

這一番對答相當稚嫩,卻蘊含著無數的佛理玄機,就像菩提樹下一個靜靜盤腿坐的孩子。

天逸大師表情微微驚訝,欣慰地笑了,“阿彌陀佛。”其他高僧也投給他贊許的目光。

杜如蘭亦微微怔住,臉上再也維持不住溫雅的笑意。

因為他注意到一件事,阮雪宗在說這番話時,眼神曾不止一次移到過他身上,似乎透過他在看什麽,又仿佛看穿了他聖僧皮下一顆修羅心,這番話意有所指,就是在精準敲打他,勸他放下執念,棄惡揚善。

這可能麽……

連天逸大師都看不穿的事,一個比他年歲還小卻忽然神秘莫測的少年,卻目光灼灼看穿了他。

杜如蘭眉眼低垂,遮住琥珀色眸子中一層似水般的幽光。

他看著自己的手心,這縱橫交錯的掌心命格,清晰地紋在其上,幾乎無法改變的事實,忽地笑了一下。

他此番潛伏,就是為掌門之位而來,所以處心積慮成為天逸大師的弟子,他本以為勝券在握自己會是關門弟子,沒想到又多了一個師弟。

這個師弟資質平平,武功一般,性情更是羞赧木訥,在魔門看來堪稱一無是處,但天逸大師卻不止一次贊賞道:“如宗心性極佳,與佛有緣。”

什麽與佛有緣,分明是天逸大師在掩飾自己的偏愛。

他母親遠在西域,更是不止一次來信,信誓旦旦道:“那叫如宗的弟子,一定是老禿驢自己的私生子!”

杜如蘭收了來信,他心裏對德高望重的天逸大師是有幾分感情的,母親的編排詆毀令他不喜,卻不排除有幾分可能性……

這樣性情木訥與佛有緣的小和尚,還不是魔門稍微一出美人計,就要被逐出師門去了。

可一切都在前日有了變化……

在正式潛伏佛門之前,杜如蘭曾涉獵過群書,他對這些枯燥的東西心生厭煩,卻清楚記得一本雜書記載,據說山有梵音鐘鼓,孕育著佛靈,能讓人一夕開竅。此人來歷不明,是沖那些迷途者而來,似乎入夢而歷一世之劫……也許雜書上那些引人發笑的東西,不是空穴來風。

阮雪宗答完後,這一場考校就徹底結束了。

在走出藏經閣大門時,他收獲了幾個年輕弟子似懂非懂的目光,顯然年輕的弟子更受姣好的皮相所迷惑,不明白怎麽如宗師兄答了一番話,就收獲了滿堂贊賞。

阮雪宗也不懂,他只知道應付過去了就好。

他剛低頭,忽然發現腦門上有好幾個大掌,是藏經閣的幾位師兄,一群羅漢冷淡眉目中有幾分溫情。

他們對阮雪宗贊賞道:“很好,不算對答如流,卻有獨特見解。”

“你要好好加油,有朝一日藏經閣的大門為你敞開。”

肩膀、脖頸和腦門頂著幾個大掌,阮雪宗差點擡不起頭,奈何如宗這個身份入門晚,對小沙彌而言是師兄,對這群藏經閣弟子而言輩分就低了,他只能道:“阿彌陀佛,師兄們別笑我了,什麽獨特見解,師弟我拾人牙慧罷了。”

至於藏經閣的東西,阮雪宗一聽臉就綠了,那些什勞子的佛經給他,他也不要。

就在這時,注意到一股有若實質的視線,阮雪宗遠遠望去,發覺是杜如蘭。

少年僧者一襲白色袈裟,佇立在風中,一雙琥珀色眼眸從藏經閣弟子的大掌悄然劃過,隨後眼尾微揚,朝他露了一個柔和的笑容。

一場課業落下帷幕,阮雪宗聽到了最新消息:西域沙門達摩教,帶領二三十名弟子前往中原,欲與中原佛寺展開一場深入交流,期間會在萬法寺舉辦一場盛大的比武。

民間無數江湖豪俠都對這樣的比武心生向往,屆時山門大開,無數香客都會前來觀禮。

據說在比武中獲勝之人,會在信徒香客中獲得不少威望。

阮雪宗本來沒有興趣,他注意力都放在猜測霍崇樓究竟對藏經閣有什麽想法上,因為猜不出來,吃素齋都有些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