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阮雪宗也沒想到,情況比他想象中更糟糕。

隔著一道珠簾,跟王後耳鬢廝磨,看上去極為恩愛的國主,私底下竟是這副模樣——身上穿著一件就寢時的白色裏衣,脖子以上極為滲人,蠟白的肌膚浮著一大片星星點點的暗褐色斑痕,完全不像活人。那斜斜靠在玉枕上的腦袋和脖子看上去極為扭曲,好似分離,僅有一層薄薄的皮肉連在一起。

錦被下是一具極為瘦削、僵直枯萎的身子,像極了中原地區裹著金縷玉衣下墓的王公貴族,令人起了雞皮疙瘩,誰還敢相信,這還是人。

可偏偏這具身體還有意識,對方還能動彈,看上去還有意識。

當烏曜掀起珠簾時,疑惑地接近時,國主那雙呆滯渙散的瞳孔轉了過來,導致場面看上去更加嚇人。

五彩黑一聲尖叫,讓少年清秀的面容有一瞬的生氣,他冷冷道:“你這無禮的下人,竟然在國主寢殿裏鬼吼鬼叫,如果吵到我父王歇息,我待會兒一定要懲罰你!”

因為他看不見,所以才沒有任何反應的走近。

阮雪宗本來想阻止,卻發現國主那死屍一般黢黑空洞的眼睛,隨著烏曜走來,忽然有了一分神韻。

像是一片虛無、被浸染著墨色的空洞中,墨色忽然消退了幾分,暴露出原本的瞳色。

阮雪宗驚訝地發現,原來國主的眼睛也是金色。

父子倆都有一雙如亮時如朝陽東升、暗時如暮色焚霞的金色眼睛,異域一般的顏色,與大漠風情極為相稱。

“聖子,國主他病了,病得很嚴重,你可以摸一下他的身體,也許你會發現一些秘密。”阮雪宗道,他本想直接描述畫面,可轉瞬一想,還是讓當事人自己摸索。

眼見不一定為實,耳聽也可能為虛,車桑國主很少露面,一旦露面又是活人的樣子。如果沒有親手掀開這道蒙蔽世人的珠簾,誰也想不到,國主原來已是一具行屍走肉。

“不好吧,我如果隨意摸父王,他醒了也許會生氣。”烏曜嘴上這樣說,可不妨礙他伸出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父親的臉龐。

少年的手心是白凈柔嫩的、因為他年輕很輕,又從小養尊處優,所以觸感鮮活、飽含水分,他摸索了國主顴骨突出的臉、幾近分離的脖子和枯瘦的手,忽地沉默下來,臉色越來越難看……

“阿古靈,你在騙人嗎?這不是我父王,這是哪裏來的死人?”少年忽然暴起,歇斯底裏道。

就在他發怒,想甩開懷中這幹屍一般的手時,國主那枯瘦嶙峋的手有了反應,緊扣住少年的腕骨,同時沙啞的喉嚨裏發出聲音:“烏曜……”

“真的是父王?”白發金瞳的少年呆住了,他嘴唇一動,本能地喊了一聲,腦中一片空白,他茫然無措,“父王真的是你,你怎麽病得那麽嚴重?……你抓著我的手好緊,你要跟我說什麽?”

“烏、烏曜……你從小不是眼疾,你是被下毒了,父王一直都很愛你……作為聖子,好好守護那個秘密……還有……快跑……”仿佛臨終前交代遺言一般,國主嘴裏喃喃,烏曜一直茫然著聽了。

隨著最後一句快跑當頭砸下,他還沒反應過來。

寢宮裏忽然闖進來了一群人,有珠翠碰撞聲,赫然是王後和一群魔門殺手。

看清眼前的場景,杜青娥笑意盈盈,一襲宮裝下的身姿無比曼妙,一雙美眸盯著阮雪宗幽幽道:“我的直覺果然沒錯,你不是一個普通人,你是受了誰的委托來搗亂的?你們中原人真是討厭,我不過想在西域好生過日子,怎麽老有一群狺狺狂吠的小犬來打擾我過日子……既然被你們發現了,那就把小命通通交代這裏吧。”

見事情已經敗露,杜青娥第一反應便是全殺了,不愧是舉世第一的蛇蠍美人。

五彩斑斕的黑嚇了一跳,他也沒想到,這一次潛伏居然還釣出了一個大BOSS!還是孔雀山莊那一章劇情中,那驅使曲天威與魔門勾結設下六十大宴的幕後黑手杜青娥!

同時魔門殺手上前,扼制住國主瘦削的臉,喂下一碗湯藥。

不過幾秒,國主那瘦得不成人形的軀體再度豐滿起來,一雙金瞳再度變得灰暗,那一絲神采快速消失不見。

阮雪宗閉了閉眼,實在不忍心看這一幕,他冷冷道:“以血養血,以形養形,你們魔門把車桑國主制成了一具傀儡,那些血草就是藥引吧……一個身軀殘破、拼命想擺脫控制的傀儡,需要你們花大量的精力去維護,難怪後花園血流成河了。”

“年輕人你知道的可真不少,原來我還小看你了。”杜青娥輕輕笑道,她本就是一個絕世美人,笑起來的模樣極為傾城,如牡丹滴水般含苞待放,可那邪肆的笑聲回蕩在宮殿之內,卻讓人遍體生寒。

五彩斑斕的黑都有一瞬間被蠱惑,發覺自己頭頂了一個“迷魂debuff”他大驚失色,連忙抽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