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沒錯就是你,我就喜歡安靜不出聲的。”

沒有像其他人一般發出心驚膽戰的戰栗聲,阮雪宗就這樣成為這個幸運兒,這個挑選理由可以說相當隨心所欲了。

一瞬間,其他奴隸包括侍衛們,朝阮雪宗望過來的眼神充滿憐憫和同情。

阮雪宗此時頗有點騎虎難下,他是混入車桑王宮來打探情報,如果跟在這地位崇高的聖子身邊,就意味著他要受人監視,這跟他的初衷相違背了——

見他沒什麽反應。

那位外表看上去還很正常、實際上心腸歹毒到想挖別人心肝的白發聖子,輕輕偏過頭,蒼白的唇瓣微微一啟,吐出一句疑惑的話:“你還愣著幹什麽,怎麽還不過來,難道你不願意伺候我這個瞎子,就跟這大殿裏的其他人一樣?”

“……我們不敢。”聽到這句誅心之話,阮雪宗還沒什麽反應,輝水園內,無數奴隸和士兵紛紛單膝跪地,抖如篩糠。

眾人膝蓋點地的聲音齊刷刷。

白發金瞳的少年都聽到了,板著一張清秀面孔,神色無動於衷,一雙金瞳空洞冷漠,纖長的白色眼睫抖都不抖一下,仿佛一個仗著自己身體有疾、處處借題發揮的小瘋子。

阮雪宗沒有說話。

既然對方就這樣問了,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至於如果身份一不小心暴露了,這個少年想挖他的心肝,那也得看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

阮雪宗混入車桑是有想法想要驗證的,第一天沒什麽進展,只發現了聖子性情陰晴不定這傳言不假。

對方就像一個神經質般的精神分裂,安安靜靜時如同處子,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可等發作了,又忽然把挖人心肝這種事掛在嘴邊,整個車桑王宮都被這種如疾風驟雨般的反復無常,折磨得不輕。

唯一沒什麽感覺的可能就是阮雪宗。

他一點也不認為這是折磨。

少年那些小手段,在阮雪宗面前都不夠看,譬如聖子想要新鮮的水果,還一定要最新采摘的、還沾著露珠的,換了任何一個尋常人,都得慌裏慌張跨越半個王城,去車桑集市采購,來回一趟至少花一兩個時辰。

而阮雪宗幾下輕功就到了,頃刻間就端著兩盤鮮紅的石榴回來,石榴表皮上的水珠都還未幹透。

他一回來就聽到,大庭廣眾之下傳來一個男人痛苦的慘叫聲,好似在遭遇什麽刑罰,聽口音是一個中原人。

阮雪宗走回自己的崗位,盡量克制地問:“怎麽回事?”

聖子身邊的貼身侍女慕緹亞面無表情道:“如你所見,這個中原人是混入王宮的間諜,他自稱混入車桑的理由,是為了尋找什麽寶藏的下落,最近西域來了太多心機叵測的淘金客了,一個個手持藏寶圖,信誓旦旦說大漠有寶藏,實在有點可笑。大家本來都沒當回事,可沒想到這些武林人竟然如此大膽,敢混入車桑王宮,王後跟他聊了幾句後,說要放過對方,但聖子看上去很生氣,說要懲罰這個不知死活的中原人。”

“……”

哦那沒事了。

作為一個間諜混入他國王宮,一旦被發現,被打死了都算正常,人為財亡鳥為食死這個道理說幾百次,依然會有人做出同樣的選擇,阮雪宗對這個中原人沒有任何同情。哪怕他現在身份跟對方差不多,但阮雪宗武功高,所以才為所欲為。

不過侍女話中,有一個信息引起了他的好奇。

“王後想輕輕放過?”

阮雪宗長得好看,哪怕簡單地易了容,也擋不住眉眼間一股奇異的俊俏。

侍女慕緹亞下意識多看了兩眼,也願意告訴他:“反正你現在是我們車桑的奴隸了,生是我們車桑的人,死是我們車桑的鬼,告訴你也沒關系,王後她也是一名中原人,她恐怕是想對自己家鄉的人輕拿輕放。”

王後是一個中原人!

阮雪宗心中微微一動,記下了這個信息。至於什麽“生是車桑人,死是車桑鬼”,他全當耳旁風去了。

然後他道:“聖子真有活力,這鞭子揮了有一百下吧?”

他心裏對少年沒多少厭惡感,躺在地上雙手被擒的中原人是一個江湖二流高手,有內功護體,多少鞭子下去都沒事,倒是聖子毫無武功,是一個走路都腳步虛浮、弱質纖纖的少年,揮幾百下也打不壞別人的罩門。這世間就是這樣無情,武林高手一掌能夠幹掉別人,弱者揮幾百下都是給人撓癢癢。

“大膽!你居然敢這樣說聖子,讓聖子聽到了,小心你的腦袋!”侍女慕緹亞瞪了他一眼。

阮雪宗卻發現對方的眼神沒有多少憤怒,慕緹亞板著臉:“看什麽看,事情做完了嗎?還不跟我去後花園澆水。”

阮雪宗只好放下盛著石榴的金盤,去了王宮的後花園。

沙漠氣候幹燥,降水稀少,卻不妨礙一個沙漠大國的後花園繁花似錦、栽種著無數奇花異草,阮雪宗勉強也算見多識廣了,卻還是有百分之六七十的品種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