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阮雪宗冷冷道:“一盞茶的時間能發生什麽?那姑娘受人委托來尋我,我跟她說了幾句話,給她一塊玉佩。”江湖人接委托,本就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眾人也不懷疑。

“不對啊,俺明明聽到有繡墩倒地的聲音。”一個壯漢插嘴了,原來是天字七號房樓下的客人,“雖然隔著毯子,聽得不太真切,可俺確確實實聽到了。”

聽阮雪宗說完,本來已經信了的鄭捕頭聞言,一邊呵斥那位壯漢,“這樓上樓下的,你倒是聽的清楚,還不老實交代!”另一邊看向阮雪宗的目光再次犀利:“繡墩倒地,你們有過拳腳?”

阮雪宗搖頭:“那姑娘只是看了我的臉,似乎嚇了一跳,從繡墩上摔了下去。”

能把人嚇一跳,那該是多麽醜陋可怕的一張臉?

眾人聯想到,五年前洗心山莊的那一場大火,阮雪宗作為山莊遺孤僥幸逃生,但容貌八成已被破壞殆盡,才整天戴著面具、穿著厚大氅。在場這些跑江湖的人閱歷豐富,不是沒看過大火焚炙而壞事的皮肉,有些黑色生瘡,有些鮮紅奪目,蔓延在脖子和臉上宛若地獄惡鬼,能嚇破人的膽子。

阮雪宗正想借此機會,順勢告訴眾人,他的真實容貌。一雙瑩白如玉的手,便摸上了面具,似乎想摘下證明一二。

一見他這個動作,客棧內除了少數看熱鬧不嫌事大,想看看究竟有多醜的,其余人連忙阻止了,“不用了阮少主,查案而已,不用那麽認真。”至於阮雪宗所言,他沒戴面具的臉,把一個年輕姑娘嚇到,基本上人人都相信了,一時間心生同情者不在少數。

“男子漢行走江湖,不以皮相為重,小友也勿要自揭傷疤。”沈江陵眼神透過一絲憐惜,他伸出扇柄,扣住阮雪宗的手。

“我無事。這些傷疤已經好了。”阮雪宗語氣淡淡,有一種無所謂的情緒,在他看來,面具這東西遲早要摘,不如趁現在。

傷好了恐怕也很醜吧,別摘了,他們今天晚上還要吃飯睡覺呢,看了做噩夢怎麽辦!此乃客棧眾人的心聲,一個個開始轉移話題。

“摘呀。”現場唯獨那名叫南傅離的少年笑意不減:“我倒想看看,能有多麽醜陋。在下恰好認識一名江湖神醫,在下看過了,也好寄信與他,也許他能治療阮莊主臉上的舊傷。”

當他是一個樂子呢。

阮雪宗收回了手,冷冷道:“謝謝,不用了。”

那名神醫他鬥膽猜測,不是別人,恐怕正是魔門勢力中生死教的教主雨花神君。

雨花神君會起死人肉白骨,在教主頭銜之外,還享有魔門神醫的美名。他的治療方式相當駭人聽聞、離經叛道,譬如一個女人皮膚壞死了,他可以讓對方重綻美麗,因為他用秘制的方法,將死人的皮膚移植修復到對方臉上,想要美貌更甚從前還是恢復如初,皆可用此法。

如果一個人想換一張臉重新生活,雨花神君看順眼了,也能滿足對方的心願,辦法依然粗暴,那就是送給對方一張人皮面具。

讓這種人治他的臉,阮雪宗怕第一個反應,就是給對方一掌。

生死教的人對屍體充滿執著這股歪風邪氣,是從上到下的,唯一能誇贊的一點,就是他們不會活人下手,否則正道人士早開武林盟大會將這魔教一舉剿滅。

話扯遠了。

從這少年嘴裏隨意提及雨花神君,那漫不經心的態度,這讓阮雪宗更加篤定,對方一定是魔門中人。

阮雪宗說完之後。

那位壯漢緊跟著也交代了:“俺確實不是故意偷聽的,俺正在關窗子時,聽到樓上有姑娘的笑聲。只見一片綠色裙角閃過,對方進入樓上的房間……俺就很好奇,然後過了沒多久,聽到繡墩倒地,很快又聽到那姑娘跌跌撞撞出門的聲音……”

壯漢口口聲聲說不是有意偷聽,卻說得那般清楚,這還不是偷聽?走江湖的最討厭這種鬼鬼祟祟的貨色。

客棧眾人紛紛朝他投去一個鄙夷的眼神。

這也打消了阮雪宗的嫌疑,起碼在綠衣姑娘出天字七號房前,她還好端端活著。

玩家們只好再去調查別人,有了那位少年拋磚引玉,客棧眾人還算配合。如果有人撒謊,另一位住隔壁間的人立馬也能拆台。

一時間,眾生百態,有男女私會的,有興起吹簫的、有江湖尋仇的、有挑釁的、有半夜練武的,鄭捕頭看了都生氣,他扶了一下被氣歪的官帽:“好啊,你們江湖人一個個三更半夜不睡覺。”

調查完一圈後,他還是覺得阮雪宗更可疑,“你說那綠杏姑娘是受人所托,那她為什麽白天不尋你,非要夜半時分?”

“因為那姑娘原先就存了以色相誘的想法吧,否則也不會主動前來。”沈江陵微笑,臉上浮現一個成年男人聰慧通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