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月黑風高。

在這荒郊野外,濃稠的灰霧散不掉,空氣中透著一絲陰冷不詳。令狐笑指揮一群膽小玩家,模仿野狗的叫聲。

剛叫了兩聲,就迅速吸引了莊內人的注意力,一聲雄渾大喝破幡而來:“什麽人?”

這反應也太快了,玩家們嚇了一跳。

眼看屋內人已經握劍,他們謹記著調虎離山之計,連忙運起輕功,撒丫子狂奔。

作為一名義莊值夜人,戰決明守護江南城義莊已有十多年。這十多年間的時間,他什麽人心險惡、魔門宵小都見識過。

正因親眼見識過,他才對那些邪魔外道的猖狂印象更深。

這些魔教徒經常組團來偷屍體,這些人裏有喜歡偷頭骨去練魔功的,有想拿死人腐爛的五臟六腑去煉制陰蠱的,有想拿屍體做人皮面具的,有偷屍體不成便偽裝官衙文書的,甚至還有單純就是喜歡挑釁他的,每一個戰決明都絲毫不敢松懈。

更別提這些年,魔教人士偷襲義莊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越來越劍走偏鋒,從一個小小的義莊,戰決明就用自己獨特的江湖嗅覺,察覺到了一種暗潮洶湧下、風雨欲來的撲面感。

‘這個江湖的天恐怕要變了。’他時常呢喃道。

明明老早就決心退隱,把江湖徹底讓給如今風頭正盛的年輕人們,可每每心中升起這個念頭,戰決明又總是放心不下,於是他每日每夜都用潔凈的布,一絲不苟地擦拭著自己的佩劍,就希望這柄老家夥能陪自己戰鬥到生命最後一刻。

而二月二十這天,他白天眼皮子就狂跳,預感今夜會有事情發生。

所以他早把佩劍放在枕頭邊,保持枕戈待旦的狀態,只要一聽到動靜,他就會追出去。

果不其然,這一次魔門宵小們又組團來了,戰決明立刻拔劍追了出去。

另一邊,吱呀一聲,一群舉著煤油燈的玩家推開義莊的木門,確定裏邊沒人後,對外勾了勾手指:“都進來了吧,裏邊很安全。大家小心腳下,不要磕著碰著。”

眾人這才魚貫而入,一個個瞪大了眼睛。

只見莊子房梁掛滿了白色幡布,擺滿了一口口黑色棺材,有一股陰風襲來灌入脖子,大家雙手合十,連連拜頭:“無意打擾,請各位原諒。”

棺材很多,都按照日期擺放,阮雪宗很快就找到了那十幾具屍體。

江南城仵作的檢查結果是溺亡,便以意外結了案,這一點阮雪宗相信,可他認為,溺亡也分兩種。

想到這裏,他緩聲道:“開棺吧。”

關鍵時候,人緣好壞就體現出來了,眾玩家當即整齊劃一倒退一步,催促的目光都落在五彩斑斕的黑身上。

“我啊?”五彩斑斕的黑傻了。

“就看你的了,五彩黑少俠。”阮雪宗面具後的臉微微一笑,眼眸亮若星辰。這一聲寄予厚望的少俠一出,五彩斑斕的黑還能怎麽辦,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五彩斑斕的黑湊近一口黑色棺材,手心微微出汗,最後一狠心,他打開蓋子,暴露出裏面那具面部水腫的鏢師屍體。

那一瞬間的效果挺觸目驚心,他身子一哆嗦,差點坐在地上。

五彩黑本以為大家會體諒他的辛苦,上來拍拍他的肩膀說:“真有你的五彩黑,你是我們這裏最勇敢的人。”“五彩黑,你真棒!”

結果。

大家飛快地掠過他,開始圍觀起了屍體,一句安慰話也沒有。

一群自稱學過醫的玩家,舉著煤油燈,湊在人群最前方,他們仔細觀察,戴上一雙雙不知道哪裏來的白手套後,輕柔地上手觸碰,時不時丟出一兩句結論。

“全身光滑,無刀劍、勒痕這些明顯傷痕,代表死前沒有遭到重創……”

“面部腫脹,口唇青紫,撥開眼皮瞳孔放大,鼻孔裏有細碎的河沙,確實很像溺亡的症狀……”

更多人則是作壁上觀,覺得今晚的宵夜可以省了。

錄屏組的玩家自言自語道:“難道繼漁夫、獵戶、廚師、藥童之後,《江湖》這款遊戲還要出一個全新職業仵作?那你們說,我是當至尊食神好呢,還是斷案如神的仵作好呢?”

“我覺得你閉嘴比較好,正錄屏呢,少嗶嗶。”

一群玩家插科打諢。

臨時仵作們研究著研究著,突然有人“咦”了一聲,語調既興奮又快速道:“發現異常了!這名NPC……啊是這名死者,他口腔裏有泥沙和水,但比較少,指甲縫裏也幹幹凈凈,沒有掙紮摳挖等痕跡,正常溺水情況下,死者會掙紮,指甲縫裏會有沙痕,這竟像是昏迷後溺水……嘶。”

玩家們倒吸了一口涼氣,感覺自己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大事,因為這樣子沉船案性質直接就變了,從河神爺發威變成了人禍!

“我看看。”阮雪宗走了過來,一旁的玩家立刻將煤油燈湊近了,讓他方便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