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白綾

李夫人生得面如春花,氣質卻很溫柔,鼻尖雖然生了一顆小痣,卻無損她的美麗,此刻她不施脂粉,只著一身天青色的素裙,也依舊美得動人。

只是美人眉間盡是愁緒,且面色慘敗,也無怪李縣令會認為她病了。

“夫君,我沒事,你不要擔心。”

李城南卻是緊張道:“你還說你沒事,手都冰成這樣了,我去給你找大夫。”

李夫人見李城南要走,連忙伸手拉住他,下意識挽留:“夫君不要!我沒事,你留下陪陪我就好了。”

這臉色,怎麽越來越難看了?

“可是為夫又不是大夫,你身體本就不好,這會兒又是冬日裏……”李城南話還沒說完,就被李夫人的手指捂住了嘴。

見丈夫一臉的疑惑,李夫人一臉淒楚地開口:“夫君,我是真想跟你一輩子的。”

李城南要開口,嘴巴卻被捂著,他下意識要掙紮,卻聽得夫人道:“夫君,你不要說話,聽我說好不好?”

見李城南點頭,李夫人才道:“夫君,你從前是不是很好奇,我為何每個月的十六日都會去廟裏燒香?”

李城南今日打從聽到那朱麗兒報案開始,心裏頭就一直墜著,現下聽到夫人用這般鄭重的口吻說話,他心裏忽然升起了無邊的恐懼。

他難得一次不顧夫人的意願掙脫了束縛,道:“夫人,莫要說了,我如今已經不好奇了。”

這話裏,充滿了無邊的關切,李夫人含在眼眶裏的眼淚,一下就落了下來:“夫君,我想說,我想告訴你,我怕我現在如果不說,以後就再也沒有勇氣向你坦白了。”

更重要的是,恐怕以後也不會再有機會了。

李城南結識李夫人時,還只是一介書生,兩人攜手多年,他確實一直不知道夫人的家鄉在何處,又是為何會一人孤身。

甚至夫妻多年,他能感覺到夫人對他的情意,卻總覺得隔著一層似的,就連下人也說夫人總是不展笑顏。

雖然美人顰蹙也是美的,但李城南是真心喜歡夫人,也希望夫人能開心起來。

可現在聽完夫人說的話,他終於明白為什麽夫人會一直愁眉不展了。

“夫人!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他說完,便擁住夫人哭了起來,李夫人感受到愛人寬厚的胸膛,忍不住靠上去也哭了起來。

這份仇恨和沉重,積壓在她心頭太久太久了,久到她已經快喘不過氣來,每每午夜夢回,她都會驚魂醒來,看著寬廣仁厚的夫君,她甚至心裏隱隱起了罪惡感。

李夫人打從心底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夫君這般的疼愛與情意,她是個罪人,不應該有這麽好的生活。

可是她又貪戀夫君的疼寵,只是命運終究是不夠眷戀她。

人總該是要為自己的曾經付出代價的,或早或晚,即便是日夜誦經求佛,也是逃不脫的。

李夫人的故事很簡單,她本是蜀中人,家中經營著一家典當鋪子,銀錢是不缺的。她幼年過得快快樂樂,有一日回家,卻見鮮血滿地,她親眼看見兩個手執屠刀的男人殺光了她的親人,那兩張臉,就是化成灰她都認得。

可是官府找不到這兩個人,她的父母和親人枉死,她也被迫遠離家鄉,終於有一日,叫她尋到了仇人。

可是仇人武功很高,她殺不了他,去報官還被官府的人轟了出來。

迫於無奈,她只能選擇忍辱負重給人做妾,然後伺機殺了仇人。

李夫人原本以為自己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去等待,卻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麽快,朱耿白與人比鬥受了重傷,卻還叫囂著要殺回去,她偷偷換了傷藥,又定做了一枚七寸長的鐵釘。

在她的家鄉,有這樣一個說法,一個人只要被鐵釘貫穿大腦,那麽就會永世不得超生。

朱耿白殺害她的父母親人,她恨其入骨,她要他下輩子也投不了人胎。

然而,殺人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李夫人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這一段記憶,可那種粘稠的血腥感,卻一直如影隨形地跟著她,叫她魂魄不安,只得日日求神拜佛。

可即便如此,她心裏依舊難安,甚至每晚,都能夢到那朱耿白來向她索命,還有……朱耿白那個無辜的女兒。

當初她孤身飄零的時候,也是那般的年歲,李夫人知道孤苦無依的苦,卻還是將這份苦,加諸到了那個小女孩身上。

而今日,她又見到了那個叫麗兒的小姑娘。

麗兒生得一點都不像朱耿白,打小就漂亮,長大了更是俏麗,李夫人明白,對方必然是認出她了,就像她當初能一眼認出朱耿白一樣。而且有包大人在通許縣,即便她的夫君是通許縣令,也沒有辦法再庇護她了。

冤冤相報何時了,就讓仇恨終結在她這裏吧。

“夫君,我不後悔殺了朱耿白,我只恨負了你,叫你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