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暗流(第3/4頁)

王言卿笑笑,說:“二位不怪我就好。菜估計要過一會才來呢,你們快坐下說話。”

王言卿這樣說,其實她心裏知道,飯菜是不會來的。她偷偷混進來,肯定不能留下痕跡,這頓飯注定吃不成。等王言卿走後,真正的宮女太監才會過來送飯。

莊戶人家沒那麽多講究,劉氏婆媳看到王言卿和氣地招呼她們坐,就當真坐下了。王言卿裝作對田園好奇的樣子,主動問怎麽種地。

原本王言卿是宮裏的貴人,在劉家婆媳心裏遙遠又畏懼,現在她請教問題,地位一下子降低了。劉大娘沒想到宮裏的人竟然還有不如她的地方,內心膨脹,立即喋喋不休談論起來。

王言卿雙眸認真地注視著劉大娘,時不時微笑點頭,幾句話的功夫,她就把劉大娘的家庭情況、籍貫年齡套出來了。劉媳婦看著婆母侃侃而談,有些尷尬,悄悄拉劉大娘的袖子:“娘,這位姑娘說不定都沒碰過土,你說這些,人家怎麽耐煩聽?”

“哪裏。”王言卿笑道,“我其實也是村裏長大的。小時候祖母去種田,我便在田埂上等著,怎麽會沒見過土地?”

其實王言卿不記得這些事情,她都是聽陸珩和她說的。王言卿心裏不無遺憾,她家破人亡,七歲就失去了雙親、祖母,而她現在連祖母的臉都想不起來。如果她祖母尚在人世,應當也是面前這位老婆婆一樣飽含風霜又堅韌不屈的模樣吧。

王言卿暗暗嘆了一聲,她已經取得了劉家婆媳的信任,慢慢開始觸碰案件:“大娘,我聽說您是來鳴冤的,這是怎麽回事?”

劉大娘聽到這些,飛揚的眉毛耷拉下來,沉沉嘆了口氣:“是啊,我那老頭子和兒子,現在還不知道死活呢。”

王言卿問:“為何?”

“他們四月的時候被朝廷召去修建行宮,六月時鄰村的壯丁陸陸續續都回來了,就他們沒音信。我一直等一直等,眼看都七月了,還是沒有消息。我跑去縣衙問,最開始縣衙的人不說,直接把我們轟走。後來我叫上村裏的人一起去,官差不出來,我們就坐在門外面等。縣太爺見趕不走我們,才說河谷村的男人在去勞役的路上碰到發大水,被洪水沖走了。”

劉大娘說這些話時眼神無光,嘴角的褶子重重墜落下來,是一種麻木的平靜。王言卿想了想,問:“他們在去的路上就被洪水沖走了,朝廷征丁在四月,為何縣衙七月才告訴你們?”

“我就是想不懂這件事,才覺得他們不是被水沖走了。”劉大娘說,“後來裏正挨家挨戶上門,說縣裏給發喪費,每家出一個人去縣堂取,領了錢後就不要再提這件事了。我不信我兒子就這樣死了,沒有去拿。”

王言卿問:“村裏其他人都領了嗎?”

“對啊。”劉大娘沉沉嘆氣,“日子總要往前過,人都沒了,還揪著不放做什麽?他們都說我魔怔了,可是我每天晚上一閉眼就能看到我兒在受苦。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剛給他娶了媳婦,哪能這樣稀裏糊塗地送他走?就算真是遇到了山洪,也總該有屍體吧。”

劉家媳婦沉默,低著頭坐在婆婆身邊。屋外光線一層層暗下去,她們坐在空落落的木桌旁,像是社廟裏的雕像,沉默而斑駁。王言卿思忖片刻,問:“每個村子都要招勞役嗎?”

“對。”

“除了河谷村,還有其他地方的人遇到這種事嗎?”

“沒聽說過。”劉大娘沉重道,“他們的人早早就回來了,我們村一直沒動靜,我這才覺得奇怪。我去縣衙鳴冤,縣令罵我瘋子,後來都不讓我進門。我們家的魚鷹飛回來,我終於有了證據,但沒法進縣衙。我以前聽村口唱戲,說有人受了冤案,縣令不管,他上京告狀成功了。我不知道京城在哪裏,就試著來找知府。但我在衛輝人生地不熟,我在外面守了三天,連知府的門都進不去。”

劉媳婦聽到這裏,補充道:“娘為了給公爹和夫婿鳴冤,真的受了不少苦。她去縣衙告狀的時候,縣老爺差點動刑,我好說歹說才讓縣太爺高擡貴手,把娘拉了出來。之後我們就不敢去縣衙了,所以才來了衛輝。但知府忙著接駕,連府衙的門都不讓我們靠近,我們在衛輝府住了三天,眼看盤纏花完了,娘不甘心就這樣回去,所以豁出命,來行宮碰運氣。”

說不清是好運還是厄運,皇帝真的聽到了。王言卿心裏替這對苦命的婆媳嘆息,她突然意識到不對勁,猛地擡頭,眼睛霎間迸出精光:“你們說你們先是去縣衙鳴冤,後來才見到魚鷹。無憑無據,你們為什麽覺得他們不是意外?”

王言卿此刻的眼神和剛才溫柔良善的宮女判若兩人,劉大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並沒有感覺到異常。劉大娘舔了舔嘴唇,掙紮片刻,壓低聲音說:“其實,不只是這次發大水,在征丁之前,其他人也有出門一趟,莫名其妙就沒了的。而且,前段時間夜裏,山裏傳來轟隆隆的響動,其他人說是地動,但我們家老頭說不是,要真是地動,河裏的魚肯定會跑。我當時也沒放在心上,誰能知道沒過多久縣衙的人來征壯丁,一個村的人都沒回來。我越想越不對勁,這怎麽能叫天災,肯定有人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