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十枝紅蓮(一)(第2/4頁)

隨後他又如法炮制對待女兒,總之他的母親、妹妹、妻子、女兒……通通都是他的財產,是他累積聲望的墊腳石,他靠著這些被稱為禮學大家,提出了許多反人性――準確來說,是反女人人性的學說,盛極一時,到達了名聲巔峰,連皇帝都請他入宮長談。

謝隱:……

最開始他收集祭品時覺得他們該死,後來逐漸清醒,理智回籠,覺得自己這樣剝奪他人靈魂是很殘酷的事,但這些祭品總是回以各種各樣的方式告訴他:沒關系,我的確是不配存在於這世上。

不知道是誰丟過來一顆小石子,順著謝隱這張“貌若好女”的俊臉劃過去,留下一道血線,他以指腹輕輕拭去,擡眼朝那丟石子的少年郎看。

對方年歲也不大,或者說這群圍著穆無塵,瞧不起他的人年歲都不大,但那稚嫩的臉上寫滿了惡意,等著看謝隱的笑話。

他不回去逼死母親與妹妹,便是不知廉恥,可烏鴉反哺,山羊跪乳,為人子弑母殺妹,禽獸不如。

這些人為了所謂的名聲,本末倒置,到底誰才是真正的寡廉鮮恥、欺世盜名?

“我亦羞於與爾等為伍。”

謝隱心平氣和,將指尖那點鮮血碾碎,“為人母者,十月懷胎,受盡磨難,一朝分娩,便是將命抵在鬼門關,誕下兒女,生養之恩大於天。孔雀嗜吃人,吞佛祖入腹,佛祖自孔雀腹中而出,言,傷孔雀如傷生母,遂封孔雀大明王菩薩,佛尚如此,人又何如?”

他往後退了一步,雙手拱起向少年郎們作揖:“我為人子,當感念生養之恩,諸君著實不配與我多說,話不投機,我與不仁不義不孝之輩視如陌路。”

少年郎們歲數都不大,哪裏有被人這樣指著鼻子罵的時候,能進國子監的都非富即貴,他們在家中大多也都受過來自母親的關懷,逼迫別人弑母時,個個理直氣壯,想到自己的母親,便又有幾分心虛,只是仍有人強詞奪理:“我們自然也是孝順的!可你母親失貞,如何配跟我們的母親比?”

謝隱坦然道:“母親受到傷害,乃是受害者,為何不去譴責加害者,卻要逼迫受害者去死?假如我現在將你衣衫扒了,請問你是否願意去死,為家族掙來榮耀?”

“你、你這是在狡辯!我們是郎君,又沒有貞潔!”

“連貞潔都沒有,可見不過是低賤之人,如此寶貴之物你沒有便算,竟還如此理直氣壯,簡直不知羞恥!”

“你!穆無塵!你口無遮攔!”

謝隱一甩袖子:“似爾等這般齷齪小人,休要再與我說話!”

說完,他竟真的轉身走了!

謝隱徑直離開國子監回到家中,穆家如今正是一片愁雲慘霧,氛圍極其壓抑,當初去上香的只有穆大太太與穆無垢母女,穆昶想起自己的妻女被賊人看見,便心中作嘔,妻女受到這樣大的委屈,他竟是只字片語的安慰都沒有,長子穆無濁也有樣學樣,而穆二太太跟穆三太太來看了人,便只哭泣,感慨大房母女倆命苦,話裏話外都在暗示她們快些去死。

穆大太太神情呆滯坐在房中,自被盜匪所劫,獲救回府,她便再沒梳過妝,往常總是精致的妝容如今慘白而麻木,她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命運的,大老爺說是要跟府中商討,可又能商討出什麽結果?

她也知道自己活著只會給夫家帶來惡言,可哪有人會不怕死,而且她還有三個孩子,她舍不得他們。

只是事發過後,兩個兒子都沒有來看她,穆大太太知道,他們是嫌棄她失貞斷節,在世家,名節向來比性命更重要。

穆大太太茫然的看著窗外枯死的花草,不知道還要多久,等族裏對她的處置出了結果,她大概也會像這枯死的花草一樣,就此消散了。

“阿娘。”

突然聽到這樣一聲,穆大太太猛地回過頭,看見了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的小兒子,她眼裏迅速積滿淚水,想要過去跟他說話,卻又怕不潔的自己令小兒子厭煩。

無塵最是愛幹凈,潔癖又重,她已是不配做他的母親了。

她的存在令兩個孩子受盡恥笑,這些不必旁人說,穆大太太都能猜得到。

謝隱跨過門檻,走到穆大太太身邊,她很憔悴,鬢發微微散亂,但看得出平日裏都有精心打理,也因此,顯得更加絕望,是什麽讓一個愛漂亮愛幹凈的女子連儀容都顧不上?

穆大太太甚至避過了謝隱的視線不敢看他,心虛地好像她做錯了什麽事一樣。

謝隱一直覺得嫁進穆家的女人都太可憐了,甚至於他覺得嫁給男人的女人全部都很可憐,嫁娶這兩個字,女子來家為嫁,女子被取為娶,說到底都是將女人當作貨物,從一個家,賣到另一個家,用的貨幣是名為“愛”和“傳統”,實際上卻是割肉的血淋淋刀刃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