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第5/5頁)

“衣冠冢。”他說:“我爸媽車禍去世的,警察趕到的時候,屍骨不全,燒成塊了,一碰就碎成渣。”

李瓚收了笑意,平靜的語氣稍稍能窺見得知父母淒慘的死狀而痛苦茫然的年幼的小李瓚。

“我知道的不多,他們倆一直在當臥底,好不容易結束臥底工作,全部身份、資料都銷毀了。不知道怎麽回事,消息走漏,車裏裝了炸彈,他們其實提前一步察覺到了。可是汽車在鬧市區,誰都不肯下車,一個轉移車,一個試圖拆炸彈,結果雙雙死在榮歸的路上。”

屍骨無存。

那時是千禧年,十歲的小李瓚在家裏等待父母的歸來,他很興奮,像猴子一樣跳得老高,成天騷擾分局,逮著個人就跑過去神神秘秘的說我爸媽要回來了!,然後他接到了還是刑偵隊長的佟局喑啞的通知。

江蘅抱住李瓚,手掌按在他的後腦勺,給予遲來的、無聲的安慰。

李瓚倒沒什麽感覺了。

“當臥底的,結局都不好。”李瓚拍著江蘅的手臂說道:“我沒事,帶你去見其他人。走吧。”

李瓚握住江蘅的手腕到了前面的英烈墓碑,大概二十個墓碑,不同生年、同年死。腳步噠噠,停在正中一塊墓碑,碑上同樣是一個名字、一行字。

“我師父。”他指著左右兩邊:“我第一批同事。”

東城分局刑偵辦。

老曾還跟說故事一樣的語氣回憶當年:“魏霆,當年刑偵大隊隊長,犯了個錯誤,被人從市局支隊隊長的位置踢下來,但又舍不得真把人趕走,就做個樣子調到東城區分局來。他跟周言關系好,周言拖他多照顧李瓚。”

“反正一來二去,魏霆就成了李瓚的師父。”

“從此以後,東城區分局更加臭名昭彰了。”

“魏霆魏隊長是個什麽人?”

“你們想象二十年後的李瓚。”

眾人想象了一下,紛紛打寒戰,不由同情當時的佟局。

“一大一小師徒倆,所到之處,人憎狗嫌,腥風血雨。”老曾感嘆:“我是沒見過比他們兩更討人嫌的了。”

“那魏隊長人呢?調到哪個區去了?”

“死了。”

眾人皆驚,良久無言。

陳婕:“這就是李隊和東城分局被罵了四五年養老局的原因?”

東山陵園英烈紀念園。

“出任務被狙了。我師父、同事,”李瓚指著墓碑一個個點過去,“一共十九人死在我面前,我以為是當時追擊的兇徒還有幕後主謀。後來才知道沒有,不是同一撥人。”

東城區分局刑偵辦。

老曾:“是兩撥人。他們出了粵江市,擊斃真正的兇徒,中途突然闖入另外一撥人。他們在李瓚面前殘忍的殺害魏霆和同事共一十九人,最後救援到達,發現了毫發無傷的李瓚。”

“為什麽?”季成嶺輕聲問出大家心裏的疑惑。

為什麽突然殺害魏霆和其余警察?為什麽沒有傷害李瓚?

“為了報復。”

茶水被吹皺,一波碎茶梗隨水波飄到茶杯另一側,淡綠的茶水裏倒映一張頗為蒼老的臉,眉宇間有一道深深的褶痕,從天而降似的劈下來,說明褶痕的主人年輕時經常皺眉,一定是個嚴肅的人。

“老佟,快去看看我廚房裏的湯煲好沒?”

老太婆在屋裏指揮做事,書房裏的佟局不慌不忙,他知道湯的火候,喝完了茶、擡頭一看,看到書桌上的照片,條件反射、神經一繃,再又想起今天是照片裏的人的忌日。

佟局冷哼了一聲,起身出去,順便把照片蓋到桌面,看到那張臉就拳頭發癢,下午去當面罵一罵才行!

茶杯落桌,哐啷一聲,水波蕩漾,像風吹過樹梢時隨之蕩漾的日暈。日暈之下,一塊塊墓碑像沉默的山巒。

一片翠綠的葉片飄落到落滿綠葉、黃葉的地面,兩雙腳前後踩了過去,聲音清脆、平靜,無論多沉重的情緒,現在都已歸於平靜。

“是為了報復我,他們因我而死。”

江蘅緊緊扣住李瓚的手,盡管他早從東城分局法醫那兒知道了這些過往,但是再從李瓚嘴裏說出,他仿佛能看到再次腐爛裂開流血的傷口。

他比誰都知道良師親友死在面前、因自己而死的痛苦,足以令人徹底崩潰、絕望,自虐般的背負沉重的罪責,甚至渴望自我了斷來贖罪。

江蘅無法安慰李瓚,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的。

李瓚:“是我爸媽的仇人。他們查到了我,他們憎恨的仇人居然還有血脈!居然平安的長大了!又進了他們最憎恨的公安機關!我一直被盯著,而在粵江市,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當他終於踏出粵江市的土地,野獸飲血,惡徒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