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幕低垂,烏雲壓城,秋末冬初,本該冷冽清朗的空氣卻粘稠得像是蜂蜜,沒來由地有種窒息的壓抑。

空曠的舞蹈室裏落針可聞, 岑映雪滿頭大汗地貼著墻站著,後腦肩背腳跟成一條線,已經堅持了快一個小時。

岑映雪雖然嬌生慣養,可專業過硬,對於模特矯正身姿的必修課,從不因為心情頹廢而缺席。

手機鬧鐘尖銳地響起,像是下課鈴聲般的解脫,岑映雪肩背一松,貼墻滑坐在地面上,愁眉苦臉地抱著膝蓋垂了頭。

還是沒找到。

已經一天了。

要不要報警?

舞蹈室的門被緩緩地推開。

岑映雪微微擡了頭,見是保鏢二號,又垂頭喪氣地把自己埋了起來。

曲文濤拎著一個老式保溫飯盒,不銹鋼面被蹭得極光滑,映出抱臂團成一小團的岑映雪。

“小姐,吃飯嗎?”

“不吃。”

“有芝士玉米。”

岑映雪吞了一口唾沫,明顯很想吃,可不知道想到了什麽,細長彎挑的眼眉下撇,委屈地掉了一滴眼淚。

“星星最喜歡吃芝士玉米了。”

曲文濤聲音依舊呆直:“小姐,是你喜歡吃,非逼得小姑娘吃,她不得不吃,後來竟然被迫喜歡了,大概是食物界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另外,沈先生說過,己所欲,勿施於人。”

岑映雪目光呆滯地看了他一眼:“曲叔叔,你是不是也喜歡阿珩哥哥?”

“不喜歡。”

“那為什麽你記得比我還清楚?你覺得科學嗎?”

大概是岑映雪臉上懷疑人生的表情太過強烈,曲文濤第一次微不可見地笑了。

“因為小姐喜歡,所以我也被斯德哥爾摩了。”

岑映雪嘴一癟,撲到曲文濤懷裏,攥著他的衣服嚎啕大哭:“曲叔叔,嗚嗚嗚嗚嗚,星星不見了...”

曲文濤一動不動,跟個樁子似的,臉上表情也沒什麽變化,只是在岑映雪用他的衣服擦完眼淚鼻涕以後,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包小鴨子面巾紙,抽了一張,輕輕地貼在岑映雪的臉上。

此刻,他總是僵直的視線裏,好像有種捉摸不定的和藹。

岑映雪囫圇擤了鼻涕,堵塞的鼻子通氣了,她才舒服地長嘆一口氣,剛要從曲文濤的肩上爬起來,鼻尖忽得縈繞著一陣若有若無的香氣。

除了芝士玉米的香甜,還有一股隱隱約約的奶香味,並不純粹,卻很熟悉。

岑映雪還在怔愣,曲文濤已經把筷子塞進了大小姐的手裏,雙手捧著滾燙的芝士玉米,勸道:“小姐,吃飯吧。”

岑映雪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香甜軟嫩的玉米粒,忽得福至心靈,腦中忽得湧上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她丟了筷子,用修長纖白的如蔥五指死死攥著曲文濤的手。

“曲叔叔,你是不是...去見過星星了?”

曲文濤機器人似的眼神忽得有了波動,他垂下視線,居高臨下地望著臉色蒼白的岑映雪。

平日總是躲在光彩奪目的岑家小姐身後,極力壓低存在感的黑衣保鏢,此刻卻像是黑夜裏的鷹隼之眼,神情銳利又隱著晦暗。歲月在他眼底留下的厚重,此刻隱約被掀開一角,帶著血腥氣的沉默對峙,令人窒息。

岑映雪此刻才意識到,一貫寵著她的保鏢叔叔,曾經也是手握大權的部門經理,是爹地最信任的副手。

她纖白的手指緊緊抓著筷子,左手偷偷伸進兜裏,握著手機,想利用快捷鍵打一個求救電話,可曲文濤明顯比她更快。

那人身手矯健,臂力驚人,右手筆直如刀劈出,重重砸在岑映雪的後頸處,聲音如鈍刀切肉,狠厲又精準。

岑映雪秀眉輕蹙,不甘心地緩緩闔上雙眼,身體無力墜地,安靜地倒在曲文濤的懷裏。

“...求你,別傷害她...”

岑映雪如蚊呐的囈語從唇畔溢出,神色淒清張皇。

曲文濤看了一眼,拿出紙巾,輕輕蓋住了那雙緊蹙的眉。

這樣的表情,不該出現在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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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了,臥室的燈卻依舊長明,一簇絨絨的光映著梁瑄專注的眉眼,給他清冷的氣質添了幾分暖意,整個人顯得柔軟。

他右手執筆,左手按著冰袋敷臉,壓在嘴角的腫脹處。

可他畫得太過專注,左手的力道越發重,最後冰得他半張臉都僵硬。他擡頭看鏡子,莫名有種面癱的喜感。

梁瑄揉了揉麻木的嘴角,扶額失笑。

“千萬別被沈珩...”

怕什麽來什麽。

沉默的手機驀地激烈震動,沈珩的視頻電話催命似的響起,悅耳的鈴聲此刻卻像是催命符似的。

一貫安然冷靜的梁總監此刻亂了陣腳,不知道是先丟冰袋合適,還是先丟畫筆合適。

急智上頭,梁瑄奔向衣櫃,扯下沈珩給自己買的毛絨睡衣,把帽子往腦袋上一扣,雙側吊帶用力拉緊,接著關燈,跳床,蓋被,一氣呵成。